破茧72%

在接到电话的第二天，沈柚白便收拾好了行李，与家人说明了一切，重新回到国家训练营，回到她之前与顾瑶共有的那个房间，与之前不一样热闹的是，这一次只有她一个人。

偌大的冰面上，砰地一声接着一声砸进人的心房。

持久性的训练，女孩却像是机器一样永不停歇，依然绷着脸，倔强地、疯狂地去跳跃，冰鞋落地撕拉一声，冰面皆是触目惊心的划痕。

每次摔在冰上的声音像溅落湖底的石头，激烈得撞击胸口，那么疼痛。

这几日，沈柚白拼了命一般在场上训练。

教练们有心劝阻，女孩却并不给他们机会，训练一结束便钻进宿舍中进行选手分析，闭门不出。

若不是一日三次送进去的饭菜还能捡出来剩余的食物残渣，教练和师姐们甚至想闯进去确认女孩是不是还在喘气。

所有人都认为女孩是因为太过紧张，可只有沈柚白自己清楚，她只有在这样的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才不会想到远在仙台的羽生结弦。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回荡在空气中。

沈柚白整个身体再次狠狠地摔在冰面上，滚出去老远，她喘息一口气，伏在冰上，环住自己的身子，双手握紧成拳。

刺骨的痛，冰冷的寒意袭遍全身。

沈柚白这才意识到，膝盖上不知何时磕破了一个大口子，鲜红色的血液渗透了皮肤，浸湿了裤管，一丝丝血迹顺着膝盖向上蔓延，滴落在地上。

可即便如此，她却依然不肯停下来，咬牙继续爬了起来，再一次投入训练。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18次尝试阿克塞尔两周跳摔倒了，身体早已经超出了能承受的负荷，再这样下去，身体会承受不了的吧……”

“她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李明珠终于看不下去换上冰鞋，想要朝着沈柚白的方向滑了过去，却被人一拦下。

“向空？！”

李明珠不明所意的看向男人，“你拦着我做什么？”

“你不能去。”男人淡淡道。

李明珠看着眼前这个晚辈这样忽然的拦住她的行动，没有给出任何的原因，不禁也有些气恼，柳眉倒竖生气道：“季向空！虽然我同意了让她参加世锦赛的提议，但这不意味着我什么都会听取你的意见，你知道这样过度训练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

看着眼前男人依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李明珠强忍着怒火说道：“你知道还这样拦着我？”

季向空仍然面无表情。

“我只是觉得，如果不让她拼尽全力，只怕她到时候会更无法接受吧。”

闻言，李明珠微微一愣。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无论对谁都神情淡漠的男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细腻的思考。

可即便如此，她作为教练也不能对自己的队员不管不顾，“可我们总不能就这样看着她拼命，什么也不管吧？！"李明珠不禁反问道。

“不用管。”

男人的语气中依旧没有半分起伏，李明珠不由一窒，看向眼前的男人，"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让她继续这样下去，一直不休息，直到她自己垮掉吗？！"

季向空依旧没有回答。

"你这个臭小子......"

正在气急的李明珠刚要发作，却看到男人转过身，背影孤傲而决绝。

"你去哪儿？！"

“回去睡觉。”

说完男人便转身大步离去，李明珠站在原地一怔，随即追了上去，却没能跟上男人的脚步。

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李明珠心中一软。

她知道，季向空不是那种不懂分寸的人，他既然敢如此决定，必然是有着十足把握的。

....

夜晚的风很凉，夜色渐浓。

不知过了多久，人们都三三两两的走光了，偌大的冰场中，只留下沈柚白一个人。

女孩展开双臂气势凌人滑开冰面，身体像一把弓时刻绷紧，脸色白的吓人。

冷汗不断的滑过脸庞，大口大口的喘气，汗珠溅落在冰面上，缓慢地渲染开。

她的眼睛黑不见底，一丝光亮永远无法穿透，比脚下的冰还要冷透。

之后每一次的摔倒在地，沈柚白都用手捂着受伤的膝盖站起，然后一次一次的重复，不停歇的重复，就连身上已经布满了淤青，也没有停止自己的训练。

摔倒再爬起，如此反复。

直到腿部被冰冻麻木，她这才趴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双臂抱住膝盖，大口呼吸，希望可以借助着外力让自己站起来。

柚白！"

就在沈柚白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门忽然推开，一道身影飞奔进屋内。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沈柚白缓缓抬头，恍惚地看着向她跑来的男人，觉得他是那样的不真实，就好像他的全身都被消过毒了一样，一身白大褂，洁净得仿佛闪耀在他身边的阳光都格外明亮。

男人看着沈柚白的腿，眉头紧锁着，双唇死死抿着，仿佛天大的事情发生了一般。

“顾魏？你怎么在这？”

沈柚白肌肤特别雪白，鲜红的血顺着大腿蜿蜒而出，显得醒目而骇人，顾魏是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姑娘是如何受得了，且一声不吭的。

半跪在女孩面前，顾魏将沈柚白的腿缓缓放在自己的膝盖，手里拿着酒精棉球，看着女孩腿上的伤势，他仔细观察一下， 用棉球擦拭她的伤口进行消毒。

很凉。

酒精棉球擦拭在她的伤口上，那冰凉微刺的感觉一下子从额头钻进她的身体里。沈柚白轻轻打个抖，望向自己的脚尖，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

“疼吗?”

“我没事。”她低声说。

手上做好最后的包扎，顾魏将一管去疤膏递给女孩，“这是去疤膏，早晚各用一次去疤效果很好的。”

“谢谢。”沈柚白接过，礼貌的道了一声谢。

“女孩子还是要好好的保护自己啊，总是这样，留下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听了顾魏的话，沈柚白只是淡淡一笑，还没等女孩做出回应，一旁传来一道嗤笑声。

“呵……”

顾魏与沈柚白一齐将目光转向一旁拂面低笑的男人身上。

那一张请冷贵气的脸庞。

一袭黑色衬衣，领口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十足的禁欲，修长的手臂撑在沙发扶手上，即使就那样随意的靠着，也犹如王者般睥睨天下。

眼前的人，沈柚白并不陌生，如果说女单有陈露那么男单则有季向空，也就是眼前这个人。中国花滑史上第一个登上世锦赛颁奖台的男单。

他的未来本该风光无限，却早早退役，原因不明。

即便如此，季向空这个名字依然代表着中国男单花滑那个最鼎盛的时代。

淡淡的看了一眼沈柚白，季向空便将视线转移到顾魏身上，带着点调侃的味道问：“抱歉，打断一下，你是新来的？”

被人打断本就是一件很让人反感的事情，顾魏也不例外，可瞥了一眼一旁神色淡漠的沈柚白，还是象征性礼貌的笑了笑，伸出手。

“您好，先生，我是新来的队医顾魏，幸会。”

相对于顾魏的彬彬有礼，男人倒显得有举止随意，只碰了碰他的手，以示回应。

“难怪，顾先生有所不知，这里可不是怜香惜玉的地方，在这里训练的都是国家运动员，而不是顾先生口中那个普通爱美怕疼的小姑娘，你不适合这里，还是早一点回你的省立医院去吧。”

听了男人的话，顾魏脸色一变，他当然听出了男人语气里的轻蔑和讽刺，心头的怒火顿时燃烧起来，却又碍于沈柚白在场，强忍住心中的不满，扯出一抹笑容。

“先生说笑了，我适不适合这里，还轮不到你在这里评头论足。”

顾魏的话语虽然平静，可是眼神却是十分犀利，男人看了看顾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似乎并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哦，是吗？"

顾魏毫不畏惧的迎上男人的目光，眼底带着几分不卑不亢。

眼看着两人逐渐针尖对麦芒的气氛，沈柚白连忙站起身，挡在两人中间。

“这位先生，顾医生也只是初来乍到，作为医生，他关心一下自己的病护，这并没有什么吧？”

再怎么说顾魏也是顾瑶的哥哥，作为姐妹，沈柚白不能放任不管，还是开口为他解了围。

季向空看了一眼身旁挡在他前面的少女，又看了一眼对面笑意更浓的男人，心头一阵烦躁。

“我还没说你呢，着什么急。”

男人斜睨了女孩一眼，语气中的鄙夷之意丝毫不掩藏。 “我说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啊，赛前这样过度训练，你那腿还想不想要了？”

“就你这样还想去参加比赛呢，只怕到时候连飞往俄罗斯的飞机都上不去。”

男人冷嘲热讽的话语让女孩的脸色骤然变了变，垂在身侧的双拳紧紧攥着，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却丝毫不曾感到任何痛楚。

沈柚白顿时涨红了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男人的话虽然听起来是有那么一点不入耳，但无疑是一针见血，确实有些着急了。

沈柚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冲着男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你的提醒，但是，我还是会继续下去。"

“随你。”

听着沈柚白的话，男人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随后转身离去。

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沈柚白心中的疑惑渐深，可以如此随便的进入运动员休息室，只怕来头也不小，这男人……是什么人？

顾魏望着沈柚白若有所思的表情，皱了皱眉，沉默了一瞬，突然开口问她，"柚白，你认识那位先生吗？"

沈柚白摇了摇头，"不认识。"

顾魏看了一眼沈柚白，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认识那就好。"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沈柚白，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天色也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沈柚白点点头，跟在顾魏身后离去，一路上，顾魏一直在找话题跟沈柚白聊天，但是沈柚白始终都是心不在焉的，脑海中反复意象训练着成功的跳跃。

"对了。"

走了一段距离，顾魏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沈柚白说：“莫斯科的那场比赛，我会陪同你一起去。”

沈柚白一愣，显然不是很明白顾魏这句话的含义。

顾魏看着沈柚白的神情，心中了然，知道此时女孩心中只有花滑这一件事，不能操之过急，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只得揉了揉女孩的头发，“我的意思是，到时候，我会为你加油的。"

沈柚白眨了眨双眸，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顾魏的这些举动有些异常，可一时间也想不到哪里不对劲，便轻声道了声谢，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回到寝室，沈柚白便洗漱睡觉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实在没办法，便干脆坐起来，看着窗外的星空发呆。

今夜的月亮特别圆，一弯新月挂在天空，散发着淡淡的银辉，将这一片夜色衬托的更加美丽。

月光倾泻下来，照在沈柚白白皙的小脸上，一缕秀发落在额前，她看着月光的模样，竟莫名的让人感觉到几分孤单

沈柚白抬起手摸向颈部，那里戴着一条银色的项链，项链上镶嵌着一颗羽毛状水晶，水晶折射着月光，发着柔和的光，映着月光，熠熠闪烁。

女孩的眼眶突然红润了，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涌上心头，一股委屈的感觉瞬间涌遍全身。

"滴答......"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脖颈上，滴落在银质的吊坠上面。

"啪嗒！"

一滴滴水珠掉落，发出细碎的声响。

“啪嗒......"

泪滴越来越多，滴落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过三秒钟，就将吊坠的水晶染湿，泪滴沿着水珠落在项链上，在银色水晶上面划出一条条痕迹。

泪水滴滴答答的滚落，滴落在沈柚白胸口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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