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一丝丝光亮,我甚至看不见就在我眼前的手,我甚至感受不到闭眼与睁眼的区别……一切都是那么的黑暗。
黑暗,一个令蛮荒古人无法理解却确确实实感到恐惧的词汇。不过它们是幸运的,因为太阳会照射他们——所以我是不幸的,因为我未曾看见一丝光亮。
那么我害怕吗?
我当然害怕,我甚至明白我在怕什么,那是来自未知的恐惧感——你的眼睛看不见,也没有声音传入你的耳朵,不过可以摸到脚下踩着的冰凉地面,但也许你的鼻子并不能感知离你最多十公分处,就有一条静狩猎物的饥蚺……可能真的有一条蟒蛇正盯着你,不过你和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能去动,因为毫无目的的乱跑是无意义的,除了消耗本可以节省的体能,完全是无用之举,至少你目前踩着的地方很安全,安全到在被杀死之前都是绝对安全的……
我渴望一束光能从某个角落照射到这里,让我得以看见……但事情总不会戏剧性地发展。
我站在一直站着的地方,未曾挪动过一步,我“害怕”移动。我不敢去尝试,或许这会显得我软弱,没有勇气,但那又如何?毕竟我只是一个怕死的胆小鬼,我只是为了活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是我的原则。
如果我的面前放着一碗屎,吃完就能在阴湿地里醉生梦死般活着,还放着一把凿子,凿开墙壁就能在柔风暖阳下死去。那么我会选择吃屎,把碗舔干净也不为过。
这不是什么无奈之举,这是环境与内心融合抉择后,必然发生的结果。
以一个并不恰当的例子来说,就像是恶霸总是立于弱小之上,而非其自身的实力……我对生的执念高于死,而非我是否有能力活着——也许就是这么简单。
……阴湿地,就像是我正待的地方,阴得彻底,湿得瘆心。
没有光,所以看不见东西。
看不见东西,意味着没有参照物。
没有参照物,也就是说时间形同虚设……我在这里等了很久,因为没有光。
“哗楞楞,哗楞楞……”
一串铁链在地面摩擦所造成的声响通过墙壁的层层削弱,终于传入我的耳中,点燃了我在漫长黑暗中的希望之火——就连同这房间也一齐明亮起来……
炽热的火光刺痛着我的眼睛,被疼痛刺激的身体顿时脱离了控制,各个骨节因我蹲下揉眼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嘎嘣作响——我害怕了。
害怕这大幅的动作会招来杀身之祸,害怕会在狩猎者撕咬我之后失去感受疼痛的意识……但这就如同我多虑了一般。在我适应了这还有些许强烈的光亮后,扫视四周——房徒四壁。
没有任何生物存在,没有桌没有椅,没有水源,甚至没有排泄用的沟渠。唯一存在的,能被我看见的,只有映在墙壁与地面上的影子和一支燃烧的火把。
我看着它,它似乎也在看着我。我并不计较它是从哪来的,只要知道它现在令我浑浑噩噩地活着,这就足够了,去争论毫无意义的来由倒不如在这没有食物,没有水分,必死无疑的环境中最后享受一番光明,与温暖……
“哗楞楞,哗楞楞,哗楞楞……”
在光的协助下,我能分辨出这是由我左侧的那面墙传来的。这噪乱的铁链声,没有规律,简直是一群带着脚镣的囚奴听见了吃饭的响铃一般,朝着某处蜂拥而去,声响渐远。
我紧握火把向那一侧的墙走去,用火把的焰芯一点点地敲击墙壁的每一处。在追求存活的路上,应当谨慎,也许稍稍的不慎就会让自己的脑浆迸裂出来。
一无所获……一个很正常的结果。
回到最开始站立的位置,静静地等着。但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肠胃因为很久没有被食物填充在不停地抽搐,这很不好受。我开始两眼发昏,晕眩感似乎无法停止,耳朵也在嗡嗡作响。
我的双腿失去控制,“咕咚”一声跪坐在地上,身体也随着这份重力而倒下……手指的抓力渐渐消失,眼睁睁看着一簇飘动的红光离我越来越远,心中并没有激起什么波澜。
那一点红光似乎是随着我的闭眼而彻底熄灭了,整个世界又变得黑洞洞的,我甚至没有呼求死的欲望——也许我只是想活到最后一刻吧。
哈哈哈。
我最后的自嘲……
意识模糊不清,不过我能有一股无法描述的力量在把我托起,温热湿润的气流在我的背后盘旋。
我睁不开眼,我看不清它。
柔和的微风把我的脸包裹住,没有什么窒息感,亦感不到心中对于未知的恐惧——这太美妙了。
我一度以为这是我死后灵魂给予自己最后的安定剂……直到黑暗散去,火把依旧是在滚开的不远处自顾自地燃烧,这才意识到我还活着……至少我现在还活着。
拾起有些灼烫的火把,轻踱到面前的墙壁,用火光细细的辨别着。无论是颜色、材质、触感,都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甚至还存在一丝余热。
再回到原本昏倒的位置——各方各面都与原来的地面相差无几。
而改变最为明显的就是火把停留之处——焦黑、崩裂,在用火把末端戳凿后,能明显感觉到这一处已经严重碳化……这使我产生了一个正常的猜想。
我缓移到墙角,把火把靠在墙根处,使其形成相对稳定且能让火把一直加热墙壁的结构。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墙的变化,还有思考一些惊悚的问题——“为什么我躺着的地面是凉的?为什么没有变化的痕迹?难道是有什么保护着我?”——细思恐极不是吗?
我看着火把,火把把我的影子逼到墙角,墙角的影子露出尖牙,尖牙磨蹭着我的头发,头发黏腻着令人困乏的湿热,湿热的喉管是包裹着我的微风,微风转为细流供给着我的呼吸,呼吸在一片温暖安详的无边黑暗,黑暗的眼睛正凝视着我……
我为什么感受不到这源于未知的恐惧,却在心中泛起一丝对它的渴求。
……当我看见我能看见的——是一间完全碳化的房间。
火把还是在那个角落燃烧舞动。
我尽可能轻盈地移动,但每走的一步都会发出“嘎吱吱”的崩裂声,我不得不在声响发出后停下,等待被那个“怪物”撕咬,亦或“爱抚”。
我甚至已经想象出被胃液消化的灼烧感,和被肠道挤压吸收,渐渐失去意识后被塑造成条状物排出体外等等的各种感觉,但……它似乎并不想吃掉我。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因为我的“胆小”,我的“懦弱”,我必须等,等待一个总会带来转机的东西……
“哗楞楞……哗楞楞……”
声音,渐行渐远;火光,律动舞蹈。
面前的这面墙传来希望之歌,手中的火把点燃了希冀之火。
这是我的计划,但不是赌博。
赌博是风险与收益的结合,世界上任何一件事都是赌博,都是高风险高回报的恐怖行为,就像吃饭喝水不被噎死或呛死,那就是你赌赢了。
而我,将与这孤独的牢笼赌一赌,究竟是我生还是它死!
火,曾两次灼烧了整个房间的存在,既然有了前两次为何又不能再有第三次?
碳化的表面已经无法再被点燃,这是实践得出的结果,所以解决方法很简单——蹭烂它。把碳化的部分直接手脚并用地砸烂、踩碎,经过两次点燃已经基本确定不存在机关,我的至少脑浆目前得以保留。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房间的材质有些许奇特,似木非木,似石非石——坚硬无比却难抗火攻,猛火灼烤似劣煤贱炭,奇脆无比,稍力即碎。
墙,已经清理完毕;火,正在炙烤“道路”;人,早已疲乏饥渴。
我累瘫在地上,等待着火焰遍布墙面的壮丽景色,脑子里忽想起有趣的事情……“你好啊。”我挺身坐在地上,向背后的影子问候道。
“嗯……”
这细小的声音确实是从背后传来的,知道它能应答我的话,这已经是我赌对了一半。
“是你在保护我吗?”我转过身,面向我的影子问道。
用最少的问题套出最多的信息,是在各种环境中存活的必要技巧,“无知便意味着死亡”,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真理。
所以,倘若它能理解并回答出明确的,那么便可以相互合作,令其成为我逃离的工具。如果支支吾吾不解其意,那么便试探它的本能,诱导它做出我理想的行为——在目的面前,手段向来不重要。
影子中的身影似乎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我有些欣喜,但却不是因为能逃离此处的欣喜,而是另一种……一种难能言喻的情绪所带来的欢悦。
“那……我能……”
我没有把话说完,但我的内心一直在明确地重复一句话“抱抱我”。
虽然难以理解,但面对未知的东西不能排除对方的种种情况,包括读心。被知晓内心的想法是非常恐怕的事情,就如“彼知己,而己不知彼,百战而不能全胜矣”——失败的风险会被无限拉大,造成必败的结果。
不过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它,真的沿着影子走来,扑在我的怀里……轻轻的,没有重量。
就像是与“光”拥抱,确确实实存在,但除了热量,你感受不到“光”的丝毫。
它也如此。
只是更加冰凉。
虽然考虑过可能性导致我并不惊讶,但我着实无法理解它读心的能力,甚至为此有些许苦恼。
它也许是真的看懂了我的心思,又或是发自本能的行为——它的手正用我感受不到力度,拍打着我脸颊,嘴里“吱唔”地发着我无法理解的音节,就像……在告诉我什么。
趴在我怀里的它,将那不明不白的声调持续了好久,直到它最后展露的表情我才明白它在干什么。
……言语间它的五官渐渐清晰,有棱有骨;眼窝也不再是黑洞洞的,反射出一点天真幼稚的光……我看着这精致的脸有些许沉迷,直到它最后……笑了。
我也跟着笑了。
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笑起来有什么用,我就是笑,单纯的笑。心中各种悲痛经历与消沉厌世,竟被它的笑容一扫而散——它真的太可爱了!
这似乎是一见钟情,又像是跨越物种的可笑爱意?
我恍然意识到它在安慰我,因为它知道我的内心需要什么,尤其是我内心深处最渴求的东西——冰冷面孔中一张脱颖而出的笑脸。
它太有趣了,它太可爱了。
我只想紧抱着它,让我在这冷热交加的房间里爱抚它。
……它,似乎令我忘了什么。
火!是火!
熊熊的火焰爬满了墙壁,它被这忽然壮大的火光惊得警惕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中间被我清理的区域——那是火把被焰火淹没的地方,也是燃烧最为旺盛之处。
我静坐在原地不动,灼烫的火舌即使是相隔甚远也能将我舔舐。
想要远离——畏惧火光似乎是动物的天性。虽然疼痛,但实践是得知真相最好的方法——它是不是真的在保护我,或者说……它在保护什么?
火,带给我光明,还有逃离的希望。作为打开这封闭牢笼的钥匙,我觉得我已经找到“门”的“锁孔”了。
那方墙壁经过火焰的“洗礼”,变得焦黑且脆弱,房间的顶部也随着承重的不匀而……坍塌。
在被碎块埋没前,我的嘴角轻轻一勾——我知道,我赌赢了。
……它从背后紧抱住我,我能清晰地看见它伸展出的一根根黑刺,在火焰的炙烤下不断蒸发、恢复,在这消与长的争执中,它将我包裹起来,如之前一样吞入身中……保护我。
四周是一片瓦砾堆,整块的天花板唯独我平躺的地方开了一个洞……我没有丝毫受损,是它在我被砸中之前拥抱了我、保护了我、救下了我……我不禁再度愉悦起来,因为这成了我再与这无聊世界赌博的资本,和这空洞世界的斗争——这是它唯一的价值。
光……角落处有光!
那是我的火把……是我冲破牢笼的钥匙,我应当纪念;是我点燃希望的火炬,我应当惜留;是我看见影子的契机,我应当感谢;是我……让它消损的原由……我应当毁灭。
光!又是光!远处的一片火光!
高举的火把照亮我的路途,影子颤巍巍躲在我的脚下。
奔跑,为了光而奔跑。安全、未知、恐惧……这些通通要抛之脑后,因为我所做的事情是赌博,赌我的生死。
倘若没有付出“死”这代价的筹码与资本,那么一切的一切,都是在这“赌桌”上的空谈一番。
……近了,越来越近了。
人。
成群的人。
每个人的手上都有一支光耀四射的火把。
每个人的脚上都有一串哗楞作响的梏锁。
我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在稀散的瓦砾堆、破败的房屋间游走……高举着火把似乎太过闪耀,他们眼睛都睁不开……看不清路却走得毫不畏惧。
为什么呢……
在我背对火把的思索时它——我的影子,再度扑在我的怀里,似猫咪般撒娇,扭捏着腰肢……我知道了。
房间、人物、火把、影子、脚镣……这些似乎没有关联,只是随性而存在的东西,却在隐隐之中互相诫示着什么,知道它在我的眼前我才恍然大悟——
“封闭的房间就是牢笼,漆黑却安全,人们在里面明明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却会因自己无端的猜想而细思恐极……这不是什么错事,因为由于认知的差距而产生的批判行为是无理取闹的。
火把,是人心中的希望所幻化的实体,希望……或说是信念,越是强大越是能照明自己所在的地方——看清自己,也是照亮前程。
但他们——那云集的人们,他们有信仰……有这可怕的力量。他们坚信着什么,亦或是坚信着谁……给无知的人一个神,一个精神的倚靠,它们会付以无穷的信赖,以至于让自己更加无知——因为那些梏镣,是他们自己幻想出来的……
他们的精神已经被驯服,成了指南不北的兽畜——被不存在的东西束缚,是一件正常至极的事情。”
无知的人呐……信仰让你们燃起无穷的希望,同时在让你们相互残杀……
“影子,是光带来的赠品,它就像是另一个自己,不过是你难能表露的天性……这被称为自我。
而他们互相照耀互相影响,你的光消磨了他影子,他的光也消磨了你的影子——他们的自我被无知无畏的信仰剥除,多么愚蠢啊……”
我轻抚着怀中的它,感叹着那曾经向往的“群体”。
他们为了维持人群自然是有食物,但那有什么用?
让我用失去它的代价换取“活着”绝对是最天下最为不等的交易!
……我就坐在那,抚摸着我的它,火把的似乎变得灼热起来,但并不妨碍我与她的独处。
很饿。
我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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