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须须传回来的火星战线部署和目前局势基本吻合，飒把情报传到了地球军方，然后在私家电脑里删了个干净。他回头望向卷，那人正新鲜地摆弄着地球军队的制服。飒突然有些后悔。太草率了，他想。就这样让一个底细不清楚的火星来客进入军方工作，虽然官职不高，但风险总归是有的。用十宇的话说，这不是飒的风格。

但卷曾接受火星顶级的军事教育，而地球对火星教育体系还一无所知，所以卷的存在无疑也会提供相当的研究意义。飒猜想，这也许就是上层同意卷入职的原因。

“好看吗？”卷换上了制服，守规矩地扎把长发扎成了马尾，简单清爽的样子是飒第一次见到。他看着卷手忙脚乱的兴奋劲儿，暗自不爽起来。在卷把手伸向飒的古龙水时，飒终于忍不住伸手制止了他。

“让你去给我当秘书，不是让你去当花蝴蝶。”飒皱了皱眉。

卷瘪了瘪嘴，悻悻地把古龙水放了回去，他扭头正撞上飒似笑非笑的眼，突然意识到什么。

飒如愿看到了卷睁圆了的眼睛，于是抬手揉乱了他梳好的头发。“是。就算工作也只能给我做秘书。”飒左边的眉毛挑了挑，“笨死了，才听出来。我现在高度怀疑你的工作能力。”

卷倒是不恼，他学着飒的样子挑了眉毛，微微扬起下巴再次把手伸向了古龙水。他向着飒，走一步顿一步，最后停在了一个暧昧的位置。二人之间的距离不安全，飒屏住了呼吸。

卷伸出了手，手心里攥着飒最宝贝的古龙水。他冲飒亮了亮，在那人把瓶子抢走之前冲着自己颈窝喷了两泵。

他转身时听见飒啧的一声，卷偷偷回头看，正撞上飒弯弯的双眼，可他没发现飒的右手已经向前伸出一小段距离，现在无名无分地僵在空气中。不过卷清楚飒没生气，他自如地和飒拉开一个安全距离，这是一开始就打好的小算盘。把古龙水放回飒的架子后，卷又拉开门，对飒招了招手。

“走啦。”他提着包扬长而去，顺手碰上了门。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飒还站在原地没反过味。百合掩蔽在古龙水中嗅不真切，飒第一次觉得平日里钟爱的古龙水如此碍事。等他回过神，卷早就从将吻未吻的7厘米处离开。

靠！

飒被卷气得笑了出来，但又能奈他何？他锁好门时，卷早就乖乖坐在车上系好了安全带，眨着眼睛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不过飒可以好好把握车厢内窄小的空间，他可以打开自动驾驶，然后扣住卷的后脑勺狠狠咬他的嘴唇，吻到他透不过气，推又推不开。飒总喜欢向长远看，比起突如其来的小把戏，他希望他和卷能迎来安稳的未来，他们之间不再有刻意的技巧，只有微不足道的小情调；一吻作毕，飒终于放开了卷，对方的脸已经憋得通红。

可如果都是假的呢？

飒冷不丁被一个念头砸中，卷正仰在车座上边喘气边笑。飒猛然发觉自己其实不了解卷，他根本没有真正审查过卷的背景，没和他好好谈过心，甚至从来没有看透过他的想法，飒挫败地颓了下去，他后悔没听十宇的话。

但如果又都是真的呢？

卷认认真真地盯了飒一会儿，当然注意到他非晴非雨的脸色，他比谁都清楚飒在纠结什么。卷咬着下唇歪着头，沉默着不出声，最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飒的肩膀，问他是不是生气了。飒勉强扯出一个笑，终于发动了汽车。

地球皇家亚洲三区作战总署。

卷抬头看见巨大一行字，远处的太阳刺的他睁不开眼，他只好抬起手只给太阳留一个小指隙。火星的作战总署和地球的规模也差不多，只是建在山中。

现在的火星又在什么位置呢？卷迷茫地望着天，他还记得自己从哪里来。地球总署周遭虽然空旷，但并不安静，除了呼呼风声，还有各种航天器降落巨大的声浪，不过卷看不到航天器，他想着起落场也许在楼后面。在火星的时候，他只需要安静做一只可以帮壳分忧的布偶猫，或去挂个闲散的文职，他开始回想，自己真的曾爱壳爱到死去活来吗？

但是。

一双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被西装裤和袜子包裹住的脚踝，卷低下头去看，是一个瘦脱了相的乞丐，身上脏兮兮的，像一棵畸形的老树。他嘴里念叨着叫他长官，想让卷接济他。在火星，卷从来没有见过乞丐。

今天是卷第一天离开房子这么远，他打开自己的随身AI试图转一些钱给他，但在这个电子化的时代，这群人连基本的随身AI都没有，实体货币早就被淘汰，卷的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他站在原地搓着衣角，不知能做点什么。

“政府配备的AI，我们已经走别的渠道卖掉了。”那个乞丐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坐在了他脚边的马路上，“现在什么都讲电子化自动化，没上过学的根本什么都做不了，现在，连乞讨都做不来。”

卷明白，他的AI一定是非法贩卖，现在每个人的专属AI就是身份认证，不到万不得已，谁会卖如此重要的的东西？

“所以长官，给些东西吧。”乞丐突然扯住他的裤脚，他的嗓音像是咽过玻璃渣，“我知道您是可怜我，可怜我们的！”卷打了个寒战，但想走已经来不及，他甩开那个乞丐，可周围更多只剩骨架子一样的人围上来，卷哪见过这阵仗，直到飒冲进来揽住他，一帮人看着飒肩上的军衔渐渐重回安静，又渐渐散开了。卷的目光越过飒的肩膀，刚刚那个乞丐也不死心地看着他，他的皮肤脏兮兮，但双眼却烧着令人心悸的火。四目相接的瞬间，卷像是看见了饥饿的鬣狗。

卷不敢再看，随着飒走进了楼里。微微的烟草味稍稍平复了他的心情。飒没有作声，这座高楼的大厅很安静，只有偶尔的脚步声，几个经过的人用暧昧的眼神打量着二人，但卷和飒都没有心情理会。

“飒。”卷迟疑着开口，“怎么会……”

他没有再问下去。战争是上层的战争，但日子是平民百姓的日子。他听到飒重重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招到军队里去？”卷向上扬了扬脸，但飒把脸扭向另一侧“军队和供给的平衡已经紧张到极限了。”他仿佛再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小事。飒的冷漠是卷无法理解的，他还想再说什么，但飒带他上楼来到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

流离失所的人们围着楼外的围栏，卷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地球的生产早就到达了极限，如果再把乞丐招进军队，根本刺激不动生产，只能使地球供给进一步匮乏，到时候，还会有新的乞丐产生。

“我们真的尽力了。”飒很平静的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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