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35

褚暄说的都是真的，马文才相信了。

他本就是察觉到褚暄对他没那心思，这才准备不管对方接不接受，他都不会放弃。从心底都在相信凭借努力可以达成所愿，但是现在现实告诉他，他没有希望，任何人都没有希望。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立这样誓言？”

“当然是嫌麻烦了！”褚暄坦然道：“这个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凭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高官厚禄，女子即便才华横溢文韬武略远胜男子，也只能屈居后宅相夫教子？”

“我不认同，也不会去遵守。立誓不婚，完全出自自愿，非是旁人胁迫。对此，我感觉开心极了，这代表我的未来永远不会被人束缚，拥有从身到心的自由。”

“人非草木，难免有情。或许未来我会遇上自己的意中人，但这并不会改变我原本的人生轨迹。”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来到这个世界非我本意，我无时无刻不在嫌弃着这里。这里落后、愚昧、随处可见地写着吃人二字。以前在书本上看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的场景我在离家第一天就看到了！”

“春日，南方的春日怎么会冻死人呢？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所以我从高头大马上下来，走进了田间地头，发现了不止一具骸骨。”

“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这是独属于贵族的特权，跟百姓无关。冬日里，百姓穿的是纸裘。你知道纸裘是什么吗？是树皮做的衣服，我记得这好像在贵族中也流行过一阵，后来兴致过了便不要了。他们在放满炭火的屋内穿着都觉得冷，那外面的百姓呢？身体不好的可不就会生病，没钱医治就只能等死，土地是员外贵族家的，人死了都没地埋，只能草席裹着丢去乱葬岗，有的甚至连草席都没有，被抛弃在任何地方。”

上辈子就知道魏晋南北朝是个吃人的时代，穿越者都不会选这里。但是褚暄就倒霉的来了，最最幸运的是投生在了特权阶级，被养在深闺十三年不知外间事。

她拼命习武，立誓不婚，原本就算不得什么大事，即便在现代她的做法也是这般。

出门前，她是意气风发的，但很快现实就给了她迎头痛击。如果她没有真正看到外面的世界，哪些关于这个时代的描写可能就此在心中慢慢淡去，她可以在书院这样另一个象牙塔平静渡过三年后回家。

家中兄长依旧会给她定亲，她可能因为在书院有看好的学子，便秉承着要选也选熟悉的。

当然，这只是一种渺茫的可能。她应该还是会选择出家，选道观做她人生中第三个象牙塔，一辈子都在躲避中渡过，就像那些贵族一样，崇尚玄学、佛学，还磕东西，把中毒当美感，把懦弱当高尚。

褚暄摁了摁额头，缓和一下心情。马文才把她藏在心底的不满情绪都给激发出来了，她得缓缓，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口不择言些什么，目前都已经从个人上升到阶层了。

不能再说了。

再说下去阿姊都保不住她。

虽然已经做好了为梦想而死的准备，但不能在开始就玩儿完了，现在才发展到第一步，让女子入学堂，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褚暄说了很多，后面都已经偏移了与马文才最开始的话题，对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才好，只干巴巴说了一句：“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随后，他又道：“不管别人如何，我可以保证除你之外不会与任何人有首尾，如若我犯了，你可以杀了我。我不会限制你任何行动，你拥有绝对的自由。”

“至于你怜悯的穷人，我们可以冬日发皮裘、厚被子，设医官免费看病，施粥。田地……田地不能给，租金可以少收。”

马文才是在认真解决问题的，但这不代表他从心底认同褚暄的看法，他只是在一味的妥协。

褚暄笑了，只是笑的悲凉，像是透过马文才看到了其他贵族。不，好多人还比不上马文才。

“你很好，只是我不会改变我的主意。违背誓言，可是要横死的哦~”

她故作轻松的说着严重的话，但认真的心是不变的。

马文才觉得褚暄是年纪小，没有见过人间疾苦才会如此。

不识人间疾苦是真的，但年纪小就不一定了，虽然上辈子也一样没活过二十岁。

褚暄对于自己的死亡是很开得开的，大不了就是重新开局嘛！最多就是自己完全消失，不是什么大事。

马文才最终还是只拿回了两块玉中的一个，也劝说褚暄不要暴露身份，至少要等到两年后结业前。褚暄觉得也有道理，便点头同意了。

可是，他们终究没有等到真正结业那天，在距离结业还有几个月的时候流民造反，波及极大，尼山书院也受到了影响，被迫停学。

书院中的学子只有梁山伯与马文才有了正式任命书，趁着还在书院里，他们私下来找褚暄看看。毕竟，褚暄才是他们之中消息最灵通的人。

这两份任命书，一个是会稽郡鄮县县令任命书，一个是钱塘郡司马任命书。

“马文才还好，官职挂在自己老父亲底下，但是梁山伯你可惨了。这次流民作乱就是从会稽开始的，然后波及钱塘。甚至，流民中还有别国的手脚。据悉，作乱的流民有千余人，趁此机会与山贼合谋的还不知道有多少。马文才，钱塘的兵力够你兼顾两郡吗？”

当然是不够的。

马文才沉声回答：“我只有调遣钱塘郡一千府兵的资格，待钱塘肃清，我会去会稽帮忙的。”

祝英台担心极了，上虞就在钱塘郡，在钱塘与会稽中间，此时家中恐怕已受流民侵扰了。

褚暄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劝慰道：“祝英台，要不你跟我去建康吧，这会儿回家定是困难重重，梁山伯也最好拖延时间上任。”

她得回京看看能不能多调点兵力来镇压流民，再不济，也可以请求长兄动用私家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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