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少爷，少爷？”

恍惚间我听见东丰熟悉的声音，我头脑昏沉，定是东丰那厮未按吩咐一早唤我起床，我晕着脑袋睁开眼，东丰正跪在塌边捧着碗。

“少爷，你可算醒了，呜呜呜......老爷！小姐！姑爷！小侯爷！少爷他醒了！！！”

塌边不远处立了一扇屏风，东丰这一嗓子喊完顿时围过来不少人，妹妹首当其冲，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哥哥......”

我惨白着脸轻轻笑着回拍她的手，“阿婴，哥哥没事。”

妹妹眼含泪光，“这几天我觉着心口慌的厉害，还好哥哥醒了。”

几日不见阿爹白发多了许多，竟然还要柳含风搀扶，林秉芝跟在两人身后，见我醒来竟作势就要跪下，柳含风分出一只手扶他，他哭着强调说道，“小凌儿我错了......”

柳含风板着声音，“林小侯爷还是注意些，别让旁人误会。”

“太医令大人，劳烦您再替犬子看看......”

医童搬了凳子到塌边，胡子花白的太医令老先生摸着胡须把手放在我腕上，半晌后说，“秦少爷原本就心绪郁结，这次急火攻心，兼受了风寒，此前吐血之症未根除，这才昏迷了十日之久，老夫先开几贴药给秦公子服用，五日后再来查看公子的病情是否有好转。”

“切记不可吹风，不可再受寒，亦不能再受刺激，如此秦少爷将养大半年应该就无碍了。”

“饮食方便也得注意，多备些滋补汤，寒性之物尽量少食少碰。”

大半年，那原本回老家无锡府的计划也只能放弃，唯一的好消息是不用去书院，我可能连屋子门都出不去了，唉，不知是喜是忧。

腹中饥饿，妹妹捏着汤匙一匙一匙喂我，我垂下眼睑，隐约看见她腕上的红线，在我眼中熠熠发光，一直连到柳含风手中，我顺着红线的影子看过去，似乎更粗了些。

“阿凌，出了意外，秦婴怀孕了。”

栩影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我在心里问他，“怎么？这不对么？”

“很不对，命格里秦氏无后，秦婴不该有孩子，而且是个男胎。”

“阿凌，是你的红线，原本他们两个......”

我继续问他，“他们两个如何？”

栩影停顿片刻，说道，“原本他们两个，至死都未同榻。”

“阿凌，可要我出手？”

“听说这有损功德......”

“不该来世间的人来了，这是异数，阿凌。”

我久久未答，栩影说道，“你想好了跟我说，我一直都在。”

我仰头喝完最后一口粥，低头对妹妹说，“阿婴最近圆润了不少，不如也让太医令爷爷瞧瞧？”

妹妹登时红了脸，扭捏片刻让太医令爷爷把了脉，太医令大人皱着眉说道，“姑娘约莫是有了半个月身孕，只是月份太小老夫不敢笃定。”

我闭眼，在心里对栩影说，“让他留下吧。”

栩影闻声答道，“好。”

妹妹沉浸在初怀孕的新奇和喜悦中，唯一不太高兴的只有柳含风了，他弯着唇露出一抹笑意，眼中却是抹不开的自责和愧疚。

“阿婴有了身孕，伺候哥哥喝药的事让东丰来就行。”

妹妹眉梢都是笑意，红着脸点头，我又道，“可想好取什么名字了？”

“这......太早了吧，他......还这么小。”

我笑道，“不早，不如舅舅替他取一个？”

妹妹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伸手想如从前那般拽我的手臂，伸到一般又缩了回去，“哥哥还病着，这样不好。”

我咳嗽两声，“就叫柳无忧吧，舅舅希望他做个闲散公子，逍遥一生。”

妹妹娇嗔，“说不定是个女儿呢！”

“那舅舅希望她做个富贵小姐，无忧无虑。”

我将身子缩回被窝里，闭眼打算休息，几人看我这模样说了几句就出去了，东丰搬了小榻守着我睡觉，我问他，“林秉芝呢？”

东丰起身，说道，“林小侯爷守了少爷好几日，方才见少爷醒了没抗住晕了过去，现下去隔壁厢房休息了。”

我闭了眼，“栩影......”

“怎么了？”

“阿婴很喜欢他，让他留下来吧。”

“好。”

"栩影？"

“怎么了？”

“我真的能活到秋天吗？”

“可以。”

“太久了，我能看到他出生吗？”

“能的，阿凌。”

“栩影，我想去看一眼阿娘，你知道她今生如何吗？”

“我不知道，司命知道，他应该快来了。”

“睡吧阿凌，你很累了。”

我不再应他，朦胧中开始梦周公，隐约听到栩影喃喃自语，“罢了，留下就留下吧。”

第二日一早东丰就叫醒了我，阿婴今日穿的宽松了许多，端着红枣粥喂我，断断续续说了许多京城的趣事，最多的便是十皇子和上官郡主的婚礼。

皇帝特地允了十皇子生母袁妃出宫和十皇子同住，婚礼当天场面十分大，几个皇子来了个遍，真真是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我一口一口喝着粥，柳含风自屋外走过来，停步在屏风后，我斜着眼往下看，瞧见他足尖沾了细雪，衣角还带着寒风，“你有了身孕，好生休息便是，我来。”

妹妹低头抿嘴，浅笑着起身递过粥碗，往外挪了挪身子，“阿婴，昨日我吩咐厨房炖了安胎药，舟山方才取了过来，你且先喝了罢。”

我淡笑着与她对视，小丫鬟扶着她去桌边喝药去了，屏风这边只剩下我和柳含风两人。

“......对不起，我......”

“没事，我知道的。”我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和上官......上官郡主是......”

他撂下粥碗，抓住我的指尖，声音只我二人可闻，“姨娘去的早，家中姊妹众多，母亲无子，待兄弟们十分严厉，那年宫宴，母亲选了我一同去，路上马车坏了，正好遇上王爷家的马车，这才认识了她，她见我度日艰难，时常让下人接济我......”

“那你对她......”

“阿凌，我十分感激她，但我心里......”

“阿凌，我心里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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