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离心

我与殷泽起身刚穿好了衣衫便听得不远处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个尖锐的声音又哭又嚷道：“殷泽，你给我出来！敢做不敢当算什么！无缘无故的，我可怜的浩儿竟被你打成这样，你打量着老爷不在家欺负我们娘俩是不是？！还有没有天理了呀！......”

这个姚氏真是恶人先告状！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难道不清楚么？我气不过就要推门出去争辩，殷泽拉住我的胳膊冲我摇摇头：“我自有道理，你什么都不要做，跟在我身后便好。”说着推开门昂首走了出去。

殷姚氏的吵闹已经在西院引起惊动，西院内的下人们都躲在不远处指手画脚议论纷纷。柳含烟扶着莺儿也一脸恹恹地从屋内走了出来，她见殷姚氏吵闹不休便上前问道：“母亲，这一大早的发生何事了？”

“发生何事？哼，你还好意思问！你看看你夫君干的好事，竟然下手这样重，看看把我浩儿打成什么样子了！呜呜呜呜......我的儿啊！”殷姚氏指着身后被人搀扶的肿成猪头的殷浩嚎着。

“母亲，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夫君怎么将二叔打成这样？”柳含烟有些不相信。

“哼，误会？我浩儿不就是看上了一个小贱蹄子么？你那个好夫君竟然吃醋对我浩儿下重手！对了，那个小贱蹄子死哪去了！快把她交出来，看我不活剥了她的皮！”殷姚氏双手掐腰咬牙切齿地道。

“母亲，你说的是谁？夫君因为谁打了二叔？”柳含烟变了脸色，她攥紧了帕子急切地问殷姚氏。

“还有谁，不就是你身边叫小伶的那个死丫头么！哼，看着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原来也是个勾人的狐媚子！勾搭殷泽不说，还勾引我浩儿，这种货色就该打一顿找人牙子卖到勾栏院去，看她还勾三搭四不！”

柳含烟闻言顿时脸色煞白一片，她抓着莺儿的手急切地问：“小伶呢？小伶呢！怎么没见她！”

“小姐，奴婢不知道，一早便没见她的人影，您别急，我这就去找......”莺儿忙安慰柳含烟。

“哼，还找什么，这会八成正在跟殷泽颠鸾倒凤呢！连自己丫鬟都管不好，都爬到自己男人的床上去了！”殷姚氏讥讽柳含烟，转头对身后的下人说，“还不去书房把那个贱人给我绑了来！我非得打断她的腿不可！”

“我看谁敢！”殷泽沉沉地怒喝一声迈步走了过去，我则跟在他的身后。

“夫君，母亲说你打了二叔，可是真......”柳含烟见殷泽出现忙迎上前去，可话没说完便看见了跟在身后的我，她的话戛然而止，身形摇摇欲坠，望向我的目光中充满了失望和怨愤。

殷姚氏气势汹汹地用手指着殷泽，“哟，终于肯出来了！殷泽，今日你非得给我个说法！”说着她又用手一指我，“你个小贱人，一脸子狐媚相，挑唆的爷们之间不和，就该往死里打！”说着，冲上前抡起巴掌就朝我脸上扇来!

“我这西院还轮不到你们来撒野！”殷泽一把抓住了殷姚氏的手腕朝后一甩，殷姚氏蹬蹬蹬接连倒退了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身后的杨妈妈忙上前扶住她。殷姚氏脸色白一块青一块，她一手拍着胸口一手指着殷泽跺脚嚎起来：“老爷啊，你快回来看看吧，我好歹也是他的继母啊，可他竟然为了一个贱婢对我如此不敬......”

柳含烟听得殷姚氏撒泼一般哭闹着，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上前对殷泽软声道：“夫君，一切都是小伶的错，她是我的丫头，犯错了理应处罚，还请夫君不要再和母亲争执了......”

“哼，理应处罚？”殷泽冷冷地看了柳含烟一眼，“小伶何错之有？”

“身为奴婢就该事事遵从主人，不得违抗，如今她引得夫君和二叔生了龃龉便是她的不是......”

“小姐，不关奴婢的事，是二少爷他对奴婢下了药企图非礼......”我见柳含烟这样说心里有些难过不由地上前辩解。

“主子说话岂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份儿！不教训你一番还真以为我由着你了！”“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我的脸上，我捂着脸愕然地看着柳含烟那满是妒恨的脸。

“好一个事事遵从！”殷泽上前一把将我拉在身后，他面容冷峻地盯着柳含烟，“小伶一直跟我说你性子温文柔淑待下人也极好，可没想到今日竟这样黑白不分！昨日，殷浩对她下了药，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她便遭了毒手。若换作是你，经此遭遇还有颜面活着么？”

“一个丫鬟而已，便是浩儿强要了又怎样？！他可是你弟弟，你用得着下这样的重手么！”殷姚氏尖利地哭嚎着。

殷泽闻言冷笑道：“不错，小伶是丫鬟，可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虽是下人可也都是爹生娘养的，难道他们的命便不值钱了么？你们说打就打说杀就杀，殷浩胡作非为，你们东院那些龌龊事我只当看不见，可是这是在我西院还轮不到你们做主！”

“好好，殷泽，你是决意护着这贱婢了是不是？！”殷姚氏几乎气炸，“那就等老爷回来评评理吧！我这就写信给老爷！”

“随你！”殷泽不屑一顾地说，“以前殷浩做过的那些事被你给强压下去，我爹并不知情。现在被殷浩指使下药的那个丫鬟被我关了起来，她已经都招了，我爹若责问我自会照实回答，我就不信府里出现这样卑鄙下流之事难道我爹会置之不理？若是传出去，他还要殷府脸面么？”说着他走到被下人搀扶着一直在哼哼不已的殷浩身边冷笑了一声。殷浩被这一笑吓得一哆嗦：“你、你要干什么？”

“听说周太傅已经松口要收你做门生了？”殷泽皮笑肉不笑地问。

“关、关你什么事？！”生怕再被揍，肿成了猪头一般的殷浩极力地往搀扶他的下人身后躲去。

“哦，没什么，同爹一同视察江防的乃是周太傅的亲侄子周勉，他昔日与我乃是同窗，关系一向不错，我想着是不是也捎一封书信给他，同他叙叙旧，再顺便聊聊我的‘好’弟弟-你~......”殷泽故意将声音拖长，挑着眉梢看着殷浩。

殷浩被他看得心里阵阵发毛，他也顾不得哼哼了忙一叠声地叫着：“娘，娘，我们回东院去吧！快点呀......”说着，架着下人的胳膊就一瘸一拐地掉头往东院走。

“哎哎哎，浩儿，等等娘啊，你这是怎么了，不是你说要让他赔礼道歉的么......”殷姚氏慌忙跟了上去。

“哎呀，别说了，让你走就快些吧！”殷浩不耐烦地催促着殷姚氏。眼见得他们的身影转过了拐角，我依稀听见殷浩对殷姚氏说：“我爹虽然不待见殷泽偏爱我多些，可他要是知道我在府里对丫鬟下药还不打死我？更何况周勉那个人铁面无私刚正不阿，要不然年纪轻轻就被皇上委以重任？殷泽若是向他告状，他再将事情捅到周太傅那里，那周太傅一怒之下不收我为门生，那我的前途岂不是断了！决不能因小失大。只要拜在周太傅门下定能出仕，以后还怕没机会收拾殷泽？......”

见殷姚氏和殷浩离去的背影，殷泽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他转头一改方才的冷厉表情目光温和地看向我的脸：“疼么？”

眼睛瞥到柳含烟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目光冰冷地盯向我，我忙退后一步与殷泽保持着距离：“回姑爷，不疼的。”

“夫君，”柳含烟款款走上前来语气柔和，“方才我是一时情急才打了小伶，还请夫君不要生气，”她又转头看向我拉着我的手语气幽婉，“小伶，方才我不是故意的，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柳含烟方才冷若冰霜，此时又一副温柔和蔼的样子，让我一时有些迷惑，但我还是笑着对她点点头：“小姐，不疼的。”

“那就好，”柳含烟点点头，随即她叹气，“小伶，你得罪了母亲和二叔，虽然我护得了你一时却护不了一世，若日后他们找机会处置你那就糟了。你当初进柳府时并没有签下卖身契，可以随意离去不受约束，不如这样，我给你些银两你离开京城，找一个母亲和二叔鞭长莫及的地方生活......”

“小伶不会离开殷府的，”殷泽打断了柳含烟的话，“小伶已经是我的人了，我自会保证她的安危，无需你多费心。”

殷泽的话让柳含烟瞬间脸上血色尽无，她身形晃了晃，抓住莺儿的胳膊稳住身体后才哆嗦着嘴唇问道：“夫君，你、你的意思是......要纳小伶为妾？”

“没错。”殷泽点头。

“可是、可是小伶不一定同意啊!......”柳含烟踉跄几步上前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逼视着我，“小伶，你不是说过不会给人做妾的么？！你快跟夫君说呀!”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凌厉几分恼怒又有一丝恐惧不安，一向柔弱的她此时竟有如此大的力气抓得我的手臂火辣辣地疼。

我心中难过不知该如何解释，在她灼灼目光的审视下只低下了头小声说：“对不起，小姐......”

“咯~咯咯咯......”柳含烟松开了我的手臂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好，好，很好！”

“你若是要怪就怪我吧，这件事与小伶无关，是我对不起你......”

见柳含烟摇摇晃晃地似站不稳一般，我欲上前去扶她，可柳含烟却冷冷看了我一眼，推开我一路痴笑着走了。

殷泽见我一脸担忧地望向柳含烟的方向，他将我搂在怀里安慰道：“这样也好，我不是她的良人，她早日对我死心日后便能少些痛苦。走吧，我们回去吧，我命人将书房收拾一下你就住在那里，待会我会让人把你的东西都搬过来的。”

“阿泽，可我担心小姐，你先回书房吧，我想去看看她。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回去。”

“我跟你一起，我怕她会为难你......”

我黯然摇摇头：“不会的，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些，快去快回。”殷泽松开我，大手在我头上揉了揉便转身走了。

我一路上心情郁郁，不知道如何向柳含烟和莺儿解释自己喜欢上殷泽这件事情，可是我自己都不清楚是何时喜欢上殷泽的，这种感觉大概就像在娘娘山生长的一种藤，在僻静的角落里悄悄地发芽，慢慢地抽枝，让人不察觉地伸展着，终有一天让人注意到时，它已经扶摇直上繁花满枝。

我磨磨蹭蹭地走到柳含烟的房门外，在外面犹豫了好一会才轻声喊道：“小姐，你在么？我能进来吗？”

屋内静悄悄地没有声音，好一会才有人打开了房门，是莺儿，她脸上有未干的泪痕，开了门后她堵在门口横眉冷眼地看着我。

“莺儿姐姐，我能进去么？”我带着讨好般的语气小声地问。

“您都是要做姨娘的人了，奴婢可当不起这声‘姐姐’。”莺儿讥讽地说着，却还是闪到了一边给我让了路。

我侧身从莺儿身旁进了屋，只见地上一片狼藉，花瓶、杯盏的碎片到处都是，柳含烟正背对着阳光坐在桌前，我一时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心里有愧便低眉顺眼地走到柳含烟跟前轻轻唤了声：“小姐......”

“哐！”柳含烟猛地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上，茶具在我脚边裂成了数片，“跪下！”柳含烟的声音冷得仿佛结了冰一般。

我看了看脚下的碎片咬牙跪了下去，虽然隔着几重衣衫，但尖锐的碎片依然扎得我膝盖阵阵刺痛。“小姐，你若是生气就打我一顿出出气吧。”我跪在地上伸手去拉柳含烟的衣袖。

“打你？哈，哈哈，打你有用么？打你夫君岂不是又要心疼了？！他心疼了就会对我疏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么？你们一个个得巴不得夫君永远不理睬我好独占他的宠爱是不是？”柳含烟打开我的手突得站了起来，迎着阳光，我见她的眼里都是血丝，脸上被胭脂水粉涂的一塌糊涂，她伸手拿起梳妆台上的镜子端详着，似对我说又似自言自语：“夫君喜欢妩媚漂亮的女人，我就变漂亮些，让你们一个个都比不上我！”说着，拿起一旁的眉黛狠命地朝自己眉毛上涂抹着。

“小姐，小姐，你别这样......”我生怕她戳伤自己的眼睛便忙站起来去夺她手里的眉黛。

“谁让你站起来的！跪下给我跪下！”柳含烟尖叫起来，她面目狰狞的指着我，“敢抢我的东西，想当殷少夫人是不是？一个个都妄想！妄想！”说着将手里的镜子没头没脑地朝我砸来。

“小姐，小姐，您别这样！”莺儿忙上前抱住柳含烟不让她砸到我，我看着柳含烟癫狂的样子心中难过便朝柳含烟的昏睡穴点了一下，柳含烟便软绵绵地昏了过去。

“你对小姐做什么了？”莺儿惊疑地望着我。

“莺儿姐姐你别担心，小姐只是睡过去了，我怕她伤到自己，就让她好好睡一会吧。”说着，我将柳含烟扶到床上，给她脱了鞋盖好被子，又打来水仔细地给她擦干净脸。然后，

我跪在床边冲柳含烟磕了个头：“小姐，对不起。”

莺儿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我，看到我起身，她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我扯出一个笑来：“莺儿姐姐，我不在了就劳烦你照顾小姐了。”

“小伶，你，你是真的要给姑爷做妾么？”莺儿终于忍不住问道。

“莺儿姐姐，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姑爷的，可我真的没想过要伤害小姐，走到这一步非我所愿。无论如何，总归是我对不起她。我先走了，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尽管来找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柳含烟的房间，看着门前熟悉的一草一木，回想起我和柳含烟、莺儿三人相处的时光，我心情黯然：一切终是回不去了！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殷泽的书房，他正站在案桌前写字，面沉如水，气度从容，“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我走到殷泽身边看了一眼纸上的字叹了口气：“我若是有一把剑，一定砍死殷浩这个坏蛋!”

殷泽搁下笔转身将我搂在怀里：“她为难你了么？”

我伸手环抱着殷泽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没有。”可与柳含烟闹成这般地步总归是心里难过，眼泪便不由地夺眶而出。

殷泽觉察到了衣襟上的潮意，他托起我的下巴望着我朦胧的泪眼柔声道：“都是我不好......”说着，他低下头一一吻去我脸上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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