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

我记不清楚自己在地上跪了多久，几只蚂蚁在我面前忙忙碌碌地爬走又爬回来。

白底紫面的锦靴停在我面前，洁净的鞋底无意碾碎了几只蚂蚁。

我抬起眼睛，看见一张漂亮得惊人的脸。

叶洛面无表情地望着我。我眨了眨眼睛，无论是什么季节，叶洛一走过来，风里都多出了深冬的凛寒。

他明明看见了我，但是脸上没有表情，也不说话。我也不想看见他露出什么表情，说什么话，我看见他就觉得高兴，他那么精致，那么漂亮，他是我偶然遇见的仙人，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雪娃娃。

我还跪在地上，膝盖和腿麻木得没有了知觉，但是我竟然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叶洛的神情忽而变得难过起来，我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表情就像是要哭出来了。

但是他终于没有哭出来。他把手递给我，我摇摇头，把手背在身后。我知道他想拉我起来，但是我现在跪在地上，伤口里沁出来的血从袖管里流出来……那么脏那么脏，我怎么能碰他呢。

叶洛就在一边的石凳子上坐下来，我觉得他是在陪我，忍不住一直看着他笑。

我太高兴了，看见叶洛的时候，我总是很高兴。

很多年以前，那时候我还年幼得不懂得听话，背着瞎婆婆溜出冷宫。就是那一次，我看见一些小孩子在花园里玩，我记不清楚他们的脸了，却记得他们手上都拿着玩具，各式各样的玩具，脸上的笑容像是要沁出阳光。

那时候我躲在花丛后面看他们，心里又害怕又期待，我既害怕他们发现我，打骂我，又想让他们发现我，或许这样他们会把玩具递给我，邀请我同他们一起玩？

但是一直到离开，他们都没有发现我。我在花丛后面站了很久很久，最后又饿又累，只好跑回去吃瞎婆婆留给我的又冷又馊的饭。

小时候我总是弄不明白我和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他们能吃糕点，我就只能吃馊米饭呢？

叶洛也是吃着糕点玩着玩具长大的小孩子吧，我喜欢他，像喜欢小时候那些孩子手里的玩具那样喜欢他。但是后来我慢慢就明白了，糕点能填饱肚子，玩具却只能摆着好看呀。

膝盖的酸麻渐渐消失了，我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叶洛面前。

叶洛把我带到他住的宫殿里，把我藏在他的床帐子里，然后让伺候他的人送进来热水。

他的床很软，铺着厚厚的毛褥子，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整张白熊的皮，叶洛每天晚上就躺在这张熊皮上睡觉。

熊皮太软太白了，我担心我沾满尘土和血的衣服弄脏叶洛的床，就把衣服脱掉，小心地跪在叶洛床上。

沉闷的落地声，浴桶被抬进来。叶洛拉开床帐的时候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我猜他是看见了从我肩膀上一直流淌到大腿上的血痕。

我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解释，我真的很小心，一直拿脱下来的衣服擦着不停流下来的血，以至于我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红蒙蒙的血雾，但是我真的很小心很小心地，没有让一滴血沾在他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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