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洛转开眼睛,不说话,只是对我指了指冒着热气的浴桶。
我猜想他是害怕被人听到我藏在他屋子里,所以我也没有说话,只是轻手轻脚地从他床上爬下来,钻进了浴桶里。
伤口浸泡在热水里,仿佛有一千一万根针刺进我的皮肉里。我竭力忍着不发出声音,但是却忍不住拼命吸气。
我的血一忽儿便染脏了白雾弥漫的水面。
我疼得眼睛都看不清楚面前的东西,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受不住喊出声,只好腾出一只手捂住嘴巴,昏昏沉沉的痛楚中,只觉得四处弥散的水雾都染上了血色。
守在窗外的侍人会不会听到声音,闻到味道……我都已经顾不得了,只看见叶洛愣了一下,然后他解开了衣带。
他的胸膛白得像是裹了一层糖霜。
水花跳了一下,叶洛也走进来。他紧贴我,起初肌肤是冰凉的,但是慢慢就软热了起来。我新奇地看他糖霜一般冷白的肤色在热水中渐渐烫出血色。
像糖葫芦插在雪地里,做雪娃娃的纽扣和嘴唇。
这样的联想让我心慌,伤口浸泡在热水里,轻轻一碰就又疼又痒。那样雪白的肤色叫我忍不住贴近叶洛,靠近他时的痛楚又叫我瑟缩着想要从他身边退开。
升腾的水汽沾湿我的头发,黑色和红色一同漂浮在水面上,我觉得我像是淤泥,我永远永远也不可能像叶洛这样,洁净得像是初春时落在梅花瓣上的雪。
所以我更喜欢他。
喜欢到想一口把他吞进肚子里。
但是我不会吃掉他的,我只是偷偷地这样想一想呀。
我当然懂得克制,可是叶洛似乎不是这样的,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想吃掉我,现在,立刻,马上,他饿了,并且一时一刻也不想再等待。
好吧,我愿意给他咬一口,两口,或者三口也可以。
只是当心——不要发出声音。
我难耐地咬住自己的头发,水声轻响,隔着薄薄一层窗纸,窗外的侍人都在等着服侍叶洛出浴。
我的手垂在浴桶里,控制不住自己胡乱地抓水,温热的水流被我攥住,然后立刻又从指缝里滑出去,最后我两手空空,什么都留不住。
叶洛终于满足,他吃够了,就从我身体里离开了。他把我抱到床上,全不在意我身上的水珠沾湿了他铺着狐裘的床。
我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把我放下来,我就只能躺着轻轻地吸气。我又疼又累,离开温水之后又觉得冷,但是又找不到敝体的衣服,只好模模糊糊地蜷缩起来,盼望着休息一下再爬起来离开这里。
但是叶洛竟然跟着我爬上了床,他身上都是水珠,像是日光里融化的雪人,他身上也是凉的,湿漉漉的冰凉,手指摸着我的身体,像是一块冰在我身上滑动。
我还在冷宫的时候,冬天总是很难熬,因为那时候我没有暖和的被子,早上醒来时常常是手足冰凉。叶洛有时候来同我一起睡,他喜欢抱着我,但是我睡着他怀里,一点也不安稳,总是半夜惊醒,然后发现我们两个人身上都是一片冰凉。
所以有时候我很难理解他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要和我呆在一起,我们是两块冰,谁也不能给谁温度。
这样的靠近,根本毫无意义。
在看到叶漏的时候,我就是在想这些东西。
我是在御花园里看到他的,因为又疼又饿,所以我走得很慢,也是因为如此,叶漏从花丛里跳出来的时候,我根本来不及躲开他。
“你去哪儿了?”他的脸色很难看,之前拿在手里的金鞭倒是不见了。
我没说话。
他看起来有点生气,扬手砸过来一个什么东西。
我下意识躲开了。
身后传来一声石头落地那样的声音,叶漏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生气了,有些羞恼地大吼,“你躲什么,我还能偷袭你吗!!”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在叶漏也不需要我回应,他自己就走过来,然后在我脚下蹲下来,从地上拾起之前砸在地上的那个东西,珍而重之地放到了我手里。
“这个……?”我现在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小瓶子。
“收好了,这可是小爷我亲手摘下来的草药做的疗伤药,给你一瓶,哪儿受伤了回去自己抹吧。”叶漏洋洋得意地按了按已经放在我手心里的小瓶子,然后才收回手。
我有些惊讶,他竟然会给我伤药。但是不等我说什么,叶漏自己又慌里慌张地补充了一句,“我告诉你,这可不是给你道歉!小爷我就是怕你死在我眼前,平白染了晦气。”
“嗯,谢谢小哥哥。”我把那小小一瓶药放进袖子里,向叶漏道谢。
诚然他说的话不怎么好听,但是我除了道谢,也没有其他话可以说。
“你,你叫我什么?”叶漏像是呆住了。
天已经快要黑了,我不能很清楚地看见叶漏的神情,但是从声音里,都能听出来他的惊讶。
“小哥哥啊……你不是我最小的哥哥吗?”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叶漏停了一会儿,现在他好像已经忘记了之前他说没有我这个弟弟的事情了。
“好吧好吧好吧,烦死人了!”叶漏忽然蹦起来大叫,然后他像是要驱赶什么似的挥了挥手,“你赶紧走吧,别在这儿碍眼了!”
他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好吧……那我走了,小哥哥再见。”我后退一步,假装被他吓到了那样,匆匆走开了。
擦肩而过时我注意到叶漏僵硬地站在原地,然后等我走过去之后,他就开始偷偷摸摸地跟在了我身后。
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于是我躲在了一课树后面,等他发现我不见了,然后匆忙跑过来时,我小声地惊叫了一声。
“喂,是我!”叶漏吓了一跳,然后出人预料的事情发生了。他好像真的认为我被吓到了,绕着我团团转了几圈,一副不知该如何下手的苦恼模样。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然后过了一会儿,他竟然走过来,轻轻搂住我,抚摸我的脊背,“好了,是我,别害怕了。”
我突然知道他为什么觉得我是在害怕了,因为我的肩膀在不停地颤抖。
大概是因为叶洛弄得我很疼。
不是在浴桶里的那一次,是爬到床上之后,我们身上的水珠汪在床上,积了一滩冰凉的水。叶洛抱着我,让我的腿缠在他腰上,大概是因为在浴桶里已经把我/操软和了的缘故,这一次他很容易就把自己塞进了我的屁/眼里。
我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总之,很奇怪,在我虚弱无力的时候显得更奇怪。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是有一点舒服的,但是后来就开始疼了。然后再过一会儿,我就感觉不到什么疼了,我只记得叶洛亮得惊人的眼睛,和面颊上不正常的红晕。
后来我从他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血一直流到了我的大腿上。
可惜这个理由不能告诉叶漏,我总不能跟他说,我在这里发抖,是因为叶洛今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凶狠吗。
走路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停下来这么一会儿,我就觉得我没办法再迈开步子了。
好在叶漏什么也没问,扶着我往永和宫走,走着走着忽然哼哼唧唧地说,“你不要多想,我就是去拜见德妃娘娘。”
我就点头说知道了,然后向他道谢,说就算只是顺路,还是要谢谢小哥哥扶我回去。
叶漏哼了一声,他好像又不高兴了。
我真的搞不懂他到底想听什么话,走了一会儿,试探着夸赞他,“小哥哥鞭子使得真好。”
叶漏又哼了一声,他好像更不高兴了。
我安静下来,觉得好沮丧。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好像我无论怎么讨好他,都没有任何效果。
过了一会儿,叶漏忽然又开口了,声音闷闷地,像是在和谁赌气,“那是当然的了,总不能都像你们一样,养在京城里无所事事吧。”
我忽然想起来,魏梓告诉过我,叶漏一直被养在边境,绝少回宫。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磕磕绊绊地问,“……小哥哥不喜欢这里吗?”
我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叶漏喜欢的话题,他立刻就回答我了。
“这里有暖和的被子和精细的食物,从来都不必忍受挨饿受冻的滋味。据说夏天还有冰做的甜品吃来消暑,穿在身上的绮罗比女人的皮肤还要柔滑。好像也找不到不喜欢这里的理由。”叶漏说着这些能溺死人的享受,听起来却没有多少向往,反而有些不屑,“可是这里的人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雁门关的雪花砸在城墙上会摔碎成多少片,冻硬的剑刺进匈奴人的喉咙里时热血能喷出几丈远,什么天潢贵胄,不过是一群养尊处优的软蛋罢了。”
然后他看向我,夜幕四合,他的眼睛比中天月影还要明亮,“你真的觉得皇宫很好吗?就这么大的一点地方,怎么会有人愿意让它囚禁住自己的一辈子呢?”
我无措地望着他,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知道呀。但是我如果告诉他我不是他以为的“天潢贵胄”……我不能说,我说了,他也不会懂。
“算了,我干什么同你说这些。”叶漏闷闷地住了嘴。
他真是天底下最难讨好的人。
永和宫巨大的轮廓在月光下遥遥在望,我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谨慎地问叶漏,“小哥哥身边的人,和这里的人是不一样的吗?”
“当然不一样。”叶漏漫不经心地回答,“这里的人多怕死啊,我在他们面前挥一挥鞭子,他们都要跪下来求我息怒呢。”
“难道那里的人都不怕死吗?”
叶漏沉思了一会儿,“活着的时候尽情喝酒吃肉睡女人,所以死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所以不怕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嗯……他们有很多的酒和肉吗?”我想了一下,叶漏说的应该是边疆的将士,就是军队。我一点也不知道军队的事情,但是叶漏应该知道很多。
“没有吧,”叶漏回答的很快,“除了衣服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说是属于他们的。”
“哦。”我想了想,说,“或许有一天,我也能去看看他们。”
“你看他们干什么,那都是一群粗鄙的人。但是,”叶漏说着贬低的话,却骄傲地扬起了下巴,“他们是我见过最不在乎规矩的人。我小的时候就被送到那里了,在他们眼睛里,那时候的我和奴隶崽子没有什么两样。”
我更迷惑地看着他,我弄不明白,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被放逐到边境的皇子,背负着“漏”这样鄙贱的名字,他小的时候,难道应该和奴隶崽子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分明比奴隶崽子更卑贱。
可他看起来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更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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