霾

我将叶洵的颓废看进眼里，心脏忽然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该如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呢，就像是行走在黑暗隧道里的人，忽然望见了远处的一线天光。

那光虽然微渺，距离我更是有千万里之遥，可是这天地间终于不再是漆黑一片了。

如果我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踩着凳子，踮起脚尖，是不是就能把这光，攥在手里呢？

“太子哥哥，你也生病了吗？”我轻声问叶洵，因为嘴巴里含着杏脯，所以声音含含糊糊的，吐字也不清晰。

叶洵沉默了很久很久，他始终低着头，我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现在，整个人都消沉下去了，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灰霾，明明是风华正茂的太子大人，看起来却颓丧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妙妙，我去了江南。”叶洵低声说，嗓音沙哑。

我含着杏脯，一只手被叶洵攥着，另一只手小心地摸了摸叶洵的额头。

暖乎乎的，像是摸一只瘫倒在地上的小狮子。

“江南是富庶之地啊，有水，有米，有鱼，还有漂亮的丝绸……”叶洵紧紧攥住我的手，说这些话似乎叫他十分痛苦，“但是江南的运河决堤了……洪峰冲垮堤坝，淹没城池，父皇点我为钦差，要我去赈灾，我乘着船在一片汪洋中行走，船夫告诉我，船下就是烟花十里的扬州……把手探进水里能摸到一根一根青碧的麦苗，船一路走，一路看见泡涨的浮尸……”

滚烫的眼泪落在我手上，叶洵的声音嘶哑如狮子垂死的嘶吼，“我救不了他们……年年有灾，年年有人死……加固的堤坝总是被冲毁，赈灾的银子拨下去，层层盘剥，死的是灾民，肥的是贪官。我是太子啊……我是太子啊，有人冒死进献兴修水利的图纸，那人就在我面前被打死，当夜我住的院子走水，烧没了图纸……”

“我看见生灵涂炭，我看见国之硕鼠，我看见官官相护，我看见阳奉阴违……我走过的地方饿殍遍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是我没有办法，我贵为太子，我想做很多事情，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叶洵深深地低下头，他的眼泪滴在我手上，烫进我心里。

我想，他是个好太子，他懂得怜惜他的子民。

他说，他什么都做不了。而我和他是一样的，他什么都不能做，我什么都不能说。所以我只是又摸了摸叶洵的额头，然后掀开被子，求他陪我一起睡一会儿。

他同意了。

我浑身都没有力气，躺在床上听他窸窸窣窣地脱了鞋袜，然后又在火炉边站了许久，才躺进来，珍重地把我抱进怀里。

他身上是热的，皮肉都烫，是火炉烤炙出来的温度。

他抱着我，我觉得我身边躺了一个太阳。

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

叶洵沉默了一会儿，手臂恒过我的身体，窸窸窣窣地，掖了掖被角。

然后他的手臂就维持着搂住我的姿态，不收回去了。

我想了一会儿他想要什么，我又能给他什么，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很久没想出来。

但是他总不会莫名其妙就对我亲近爱护起来呀，他来找我，把那些话说给我听，一定是有所求，可是他想求的是什么呢，我想来想去，忍不住在被子里动来动去。

在听到他沉重了一些的呼吸声之后，我终于想到了。

冷宫里的九皇子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