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梓告诉我,父皇叫叶漏住在秋声苑。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地方,藏在皇宫小小的西北角里,紧挨着宫墙。据说这是父皇年轻时召集了江湖中的能工巧匠修建的小宫殿,目的是为了弥补秋天时不能去木兰山看秋景的遗憾。
魏梓说木兰山是一座很美的山,山上长满一种叫作“枫树”的花,秋天时这种花的叶子全部变成红色,此时木兰山上会下霜,银白的霜花被枫叶染得透红,附近的人就说,木兰山上开了百里霜红。
魏梓只说了寥寥几句,他似乎也没有去过木兰山,但是我想了想,满山的树上开满红色的花,满树红色的花上长满银红的霜纹,想必是很好的景致。
叶家祖上的一位皇帝在那里修建了一座秋声宫,每年秋天都去那里小住一段时间,随行的后妃和臣子浩浩荡荡,整个朝堂都在木兰山的百里霜红里赏花和围猎。
我父皇年轻时大概也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君主,所以他放弃了劳民伤财的木兰山秋狩,而只是在皇宫的一角修建了一座不起眼的秋声苑。
可是他让叶漏住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呢?这种时令性的,摆设一般的宫殿,往常都应该是用作宴饮的场所吧?
我望着秋声苑里精巧单薄的木头房子和环绕着房子的流水,觉得让人住在这里就像是让人住在花园里那样不可思议。
出人意料的,秋声苑外没有看守的人,也没有围墙,我很容易就从最外面那一排稀疏的树的缝隙间走了进去。那些树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每一片树叶都长着五个尖尖的角,像是兽类的爪子,刚刚撕开一头猎物,五爪透红。
隔着敞开的轩窗,我看见叶漏在写字。他竟然在写字?我有些惊讶,我印象中的叶漏是一个武夫,天真暴躁容易骗,我一直以为他的手只会握鞭子,刀剑,长弓,还有马的缰绳,我从来没想过他还有安安静静地坐在房间里写字的一天。
他安静下来的样子和平时穿红衣提金鞭的模样不太一样,我才发现他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侧脸线条细致得像是工笔肖像,睫毛又黑又长,不怎么浓密,但是根根都分明,倔强地向斜上方支棱着,既不卷曲也不下坠,微微抿起的嘴角竟然有一些静美。
他坐立不动时,就像是一尊细节分明,毫不含糊的雕塑。
“妙妙?!”
我不知道是什么暴露了我,我明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是叶漏忽然向我这里看了过来,四目交汇时他愣了一刹那,我好像能看见他眼底慢慢印出来一个小小的我,然后他的眼睛里像是忽然升起来一轮太阳,那么光亮的眼神,能烧干净天底下所有阴影。
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莫名的,我有些怕他这样的眼神。
叶漏的表情一下子就焦急了起来,他一手捏着袖子,一手仍然提着笔,我都看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一下子就从窗户里翻了出来,衣袂翻飞,矫健得像一只鹰。
可惜快要落地时他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影一顿,栽进了窗户下那条细细的水渠里,溅起了好大的水花。
“别怕我,我不打你!”他顾不上擦一把满脸的水,栽在水渠里惶急地冲我叫喊。
我呆滞地看着四溅的水花,和双脚蹬在地面上,上半身却栽进水渠里的叶漏,抹了抹溅到我脸上的水,心想我真是永远也猜不透叶漏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我不是在好奇他为什么会栽进这么一条小小的水渠里,我看见了他没有提笔的那只手腕上栓着的铁链,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手上栓着铁链的时候跳窗户啊?
叶漏很快从水渠里站了起来,但是秋声苑原本就是悬空建造在水池上的,这条看起来窄窄的水渠底下就是整个秋声苑那么大的池塘,叶漏站起来之后也找不到地方落脚,只好用一只手扒着窗棂,像猴子一样把自己吊在窗户上。
他向我招手,“妙妙过来,我拖着你从这里爬进去。”
他竟然还在笑,牙齿白白的,浑身湿漉漉,一只手腕已经被栓在上面的铁链磨破了皮肉,伤口处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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