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贤处理了一天杂务,浑身上下疲累非常,忙唤了刘原:“刘原,吩咐膳房端碗银耳莲子红枣羹来。”
刘原面露难色:“爷,这羹恐怕今儿爷是喝不上了。”
赵贤挑眉:“怎么,膳房的厨子反了不成?”
刘原瞧了眼窗外,低声道:“王爷有所不知,近日府中缩减开支,这些宵夜都是能免则免了。”
赵贤不悦道:“是谁下的命令?”
“这是侧妃娘娘的意思。”刘原低眉。
“是尹妃的意思,还是琼妃的意思?”赵贤道。
“是尹妃娘娘的意思。”
赵贤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笑道:“那就顺她的意吧。”
刘原又是好笑又是钦羡,作了个揖退下了。
珮瑄一连几日都把自己锁在房里,专心致志地缝着两件红缎面棉衣,这棉衣是给她远在邯阳的炎儿和焕儿的。想起自己这送往邯阳的两个孩子,如今估摸着也已经长到抽了芽的小树那么高了,珮瑄脸上就不禁露出人母的喜悦来。
“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赵贤故意没有让下人通报,悄悄绕到了珮瑄身后。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我一跳。”珮瑄佯嗔道。
赵贤从背后揽住珮瑄,悄声道:“给孩子们做衣服呢?”
珮瑄只一心一意看着手中的针线,也不抬头,柔声说:“也不知道他们在邯阳过得好不好。”
赵贤眼中流露出一丝愧意:“珮瑄,你也有数年未见咱们的骨肉,若是想孩子们了,我们可以回邯阳去。”
“真的?”珮瑄听了心中一阵悸动,可很快又摇头:“咱们哪里能回去呢?”
“为何不能回去?本王已经成年,理应回封地就藩,先前乃是父皇急召,故而在鄞都待得久了些。如今若想回邯阳去,也是朝夕之间的事情。”赵贤抚摸着珮瑄散落在肩的长发。
“我不是说这个,琼妃如今怀有身孕,路途遥远,难免流离颠簸,我怕她经受不住,不如等七个月后,琼妃诞下麟儿,到时候再出发不迟。”珮瑄语重心长道。
“难得你有这个心,其实琼妃可以留在鄞都,安心养胎,不会妨碍我们。”赵贤的话语里带着几分坚持。
珮瑄本能地问道:“这么急着走,出了什么事?”
赵贤摇头:“没什么,既然你不愿走,我也不会勉强。”
珮瑄放下手中的活计,紧紧抓住赵贤的手,这双手是宽大而有温度的,那么柔软,那么温热,就像一座可以倚靠的大山,让珮瑄无论身在何处,都能安下心来。
“倒也不是我不愿意走,能够一家四口,天伦共聚,岂有不愿的道理?只是琼妃毕竟也是赵王侧妃,更是漠北公主,身份不同寻常。若是我们撇下她走了,必然惹人非议,我既不想殿下你落得个薄情寡义的名声,也不想做个不贤不孝的妒妇。”珮瑄的话虽然说得情真意切,可也难免带了点儿酸味。
赵贤紧紧把珮瑄抱在怀中,喃喃道:“得贤妻如此,夫复何求!”
珮瑄抬眸,淡淡笑道:“我知道,慧姐姐走了以后,你一直想让我坐这个位置,只是珮瑄知道,侯门一入深似海。王妃的事宜,珮瑄愿意承担,王妃的名号,珮瑄不能接受。”
赵贤表情凝重起来:“究竟为何?你难道不想要我给你这个名分,也不想让炎儿和焕儿早日抬了身份?”
珮瑄钻到他怀里,把他抱得更紧:“贤,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丈夫,不是王爷。在你心里,我就是你妻子,不是侧妃。我要了这个名分,以后你还会有很多侧妃、才人、选侍,我只是你的王妃,不再是你的妻子。而我不要这个名分,只希望有朝一日,纵使我不在你身边,在你心里,我能永远是你的妻子。”
赵贤疑惑道:“你说的,我听不懂。”
珮瑄坐起来,笑着说:“以后你会明白的。至于炎儿和焕儿,我相信,你始终不会亏待了他们。”
赵贤无奈一笑:“还是头一遭见到你这样的女子。”
“若不是我这样的女子,怎么能俘获像贤你这样的大英雄的青睐?”珮瑄俏皮地看着赵贤说道。
“好了好了,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女子,愿不愿意陪我这样的大英雄下盘棋解闷呢?”赵贤笑问。
“可是我的衣服还没做好呢。”珮瑄犹疑不决。
“这些工夫让下人做就是了,再说了,邯阳虽然不比鄞都繁华,但府中人也不会亏待了两位世子。”赵贤说的在情在理。
珮瑄站起来,打开窗子,怔怔看着远方,流泪道:“这可不一样,下人做的,哪里比得上我亲手做的。下人做的是冬衣,我做的是为人母的一份心。何况自从他们满月,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从前还有慧姐姐替我照顾,如今我对他们是三分愧怍七分担忧,如何放心得下?”
赵贤站到珮瑄身后,点头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若是炎儿和焕儿知道你有此心待他们,必定感慨万千。”
珮瑄本是愣着发呆,忽见窗外杨柳色,对两个孩子的思念悉数涌上心头。她想起自己如今再不能成孕,而昔日的亲生骨肉又天各一方,个中滋味,辛酸苦辣,一点一点嚼碎了,吞下肚去。
赵贤见她神色有异,又不言语,只默默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赵贤轻轻拍着珮瑄的背,安慰道:“我知道你想他们,我也想他们。衣裳是做不完的,做了冬衣,转眼就开了春,又要裁春装,只要你这份心意到了,我想他们应该能体谅你的难处。”
“他们真的会原谅我吗?他们真的不恨我吗?”珮瑄抬起被泪水模糊的眼。
“当然不恨你了。你不知道,邯阳传来的信都说两位世子日日盼着母妃回去。他们也都大了,炎儿好学,读书是一流的,焕儿是调皮了些,可骑马射箭样样精通。”赵贤说着,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慈父的神情。
珮瑄这才放下心来,欢喜道:“这就好,这就好。”
午后,珮瑄懒懒地坐在花园里,邀了绫罗下棋。
用得都是上好的棋盘和云子,珮瑄自幼有师父教习琴棋书画,自然是好棋之人。
可惜绫罗是个不懂棋的,临时被珮瑄拉了来,已经是满腹不乐意,珮瑄又嫌她下得不好,才下了几局,她便意兴阑珊起来。
珮瑄嗔道:“你这小蹄子,人坐在这儿心思全不在这上面。”
绫罗委屈道:“娘娘,绫罗冤枉啊。这些琴棋书画的事情,绫罗是一窍不通。先前王爷想同娘娘下棋,是娘娘千般不愿,这会子倒恼起绫罗来了。”
珮瑄笑了,对绫罗道:“那你去把王爷请来,我就饶过你。”
“遵命。”绫罗说着,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珮瑄垂首一笑,自言自语道:“这丫头,真是耐不住性子。”
赵贤一会儿就来了,见珮瑄孤身一人坐在棋盘前发愣,一甩衣摆坐到了她对面。
珮瑄只觉得面前忽然一阵微风,转眼就变戏法似的多了个人,欣喜道:“这是什么风,一下就把你刮来了。”
赵贤笑着,故作思索状,半晌后说道:“恐怕是有人相思成狂,连风都听见了,故而把本王送来了。”
珮瑄知道他在揶揄她,生气道:“少贫嘴,快来对弈一局,若是输了,我可不饶你。”
赵贤淡然自若道:“本王下棋还从未输过。”
珮瑄从一旁的棋盒里执了黑棋落子,赵贤亦以白子相应。
下了一会儿,珮瑄渐渐占了上风,难免沾沾自喜起来:“你瞧,我的棋艺不错吧。”
赵贤不语,只继续持子落棋。
珮瑄只当他眼见棋差一着,心内焦急,故而更是春风得意。
“你输了。”赵贤突然道。
“什么,我输了?怎么可能?”珮瑄难以置信。
可她仔细一瞧,眼前的玲珑翠玉棋盘上,自己的黑棋竟有许多已成死棋,若是点算起来,自己是必输无疑。
“你这是什么招数?”珮瑄惊讶道。
“所谓兵不厌诈,这招便是欲擒故纵了。”赵贤抬手将棋盘上的死棋悉数收回,脸上漾着获胜者的安然自得。
“好一招欲擒故纵,看来我还不是你的对手呢。”珮瑄心中由衷地敬佩赵贤。
“其实世间万事,皆有相通之处,破阵杀敌,野场狩猎,执子弈棋,都是一样的,只看你是否能把握时机,从容应对罢了。”赵贤说起这番话时,神色斐然,颇有侠士风采。
珮瑄望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道:“那么有朝一日,你若是卷进了皇权争斗的漩涡里,是否也是如此运筹帷幄,成竹在胸呢?”
赵贤慨然道:“为王者,乃需知用人,得民心,重谋略,三者缺一不可。论用人,赵王府正是求贤若渴;论谋略,诸位皇子之中,文韬武略者舍我其谁?只民心这一条,尚且欠缺,可相信假以时日,大业必成。”
珮瑄看着赵贤眼中熊熊燃烧的野心和欲望,心内叹道:“他果然还是那只一飞冲天的雄鹰,他属于浩瀚的长空,属于广袤的草原,从来都不是属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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