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我便很少出门了,一来是面上的疤总让我心生羞愧;二来,因我和木落的婚事近了,父亲让我静下性子,多读些书,学些礼数。
木落还会时常来寻我,看我练武,只是时常损我,也时常望着我,发呆。
不得不承认,木落是真的生得好看,怎么形容呢,如初生的朝阳,举手投足都是一股子喷薄向上的气度。尤其是当我练武时,他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睛,汪汪如一潭秋水,带着笑意,像春日万物滋长,叫人心情愉悦。
少年的笑总是动人心弦,木落于我而言,更是如此。
“今日如何得了空闲来看我练武?”我按捺着心头的欢喜,却装作漫不经心。
木落则吊儿郎当地回视我,眉眼含笑道:“来寻我未过门的夫人,讨要个定情信物。”
木落惯会损我,何曾如这般温柔?
我按捺着心头欢喜,将母亲生前给我的护身玉佩交予他,他回我一句:“柒柒……抱歉。”
我虽不明所以,但那时,竟以为他也是欢喜我的。之所以如此,大抵是因为木落转了性子,即将成家,便不再像从前那般吊儿郎当。
我满心欢喜地迎接着婚礼,准备嫁衣,种下桃花,等待桃花灼灼时,执子之手。未曾想,那日桃花灼灼,我换上嫁衣,等来的却是木落骑着马,在婚礼当天远走他乡。
听木叔叔说,木落逃去参了军,上了战场,只留下一封信:生当卫敌,死当守国。
我一心欢喜,刹那间粉碎无痕。
旁人尽道:“都说安家小姐安柒丑陋粗鄙,不曾想比那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匈奴还要可怖!如今可算见识了!”
是了,我竟如此可怖。
春风过境携雨来,一场花事太匆匆。桃花落了满地,这场婚礼也不了了之。
木叔叔一气之下病倒在床,我也终日郁郁寡欢,静卧在窗前看满地落红。
槐起从那时便时常来看我,素来不过是点头之交的两人,头一次有了交集。我也是那时才意识到,槐起竟比任何人都懂我。
从前我和槐起性子喜好无一相同,我生性好动,而槐起不善言辞。然槐起在身边,总能使我莫名心安。他知我心情不好,便只是时时坐在我身旁,陪我看落红,看新花,口里却不说宽慰我的话。
天意难料,那场婚事之后不过一年,边境失守,青阳县被匈奴攻破,守城人落荒而逃。青阳县在一瞬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木叔叔病重,父亲便和我商议,让我带着木叔叔和槐叔叔一家人逃去长安,躲避战乱。而父亲便率领着从前一同征战的百十来个将士,奋力御敌。
同父亲告别那天,我便做了绝决的打算。父亲一心为国,宁死不退,心怀大义,为人子女,我只能尽全力保他无后顾之忧。
逃往长安的一路旅途艰险,又听人传来噩耗,木落被匈奴斩于马上,尸首分离;我父亲奋勇御敌,终是不敌,被匈奴万箭穿心。
木叔叔气血攻心,病情加重,弥留之际泪眼婆娑对我道:“柒柒,是那臭小子没福气,委屈你了。”
我哭成泪人,素来温和的槐起对木叔叔道:“木落命大,定会无虞。”
“槐起,柒柒……交给你了。”撒手人寰,木叔叔死不瞑目。
槐叔叔老泪纵横,我悲痛欲绝,泣不成声,半生依靠,倒了一半。槐起揽我入怀,不发一言,然而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人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平复了些许。
余路坎坷艰辛,盗寇频出,所幸我自幼习武,虽曲折艰难,多少也能护得槐起和槐叔叔平安。
抵达长安的前夜,向来寡言的槐起问我:“柒柒,到长安后,有何打算?”
“我想开个客栈,接纳过路旅人。”我道。
其实我还有一点私心,我坚信木落没死,父亲也没死,我想着,总还能从过路人口中听闻他们的消息……哪怕是假的。
槐起是最懂我的,即使我不说他也知道。他不点破我,只是沉稳地帮我打理客栈的琐事。
可他不知道,他的所有情绪,也向来瞒不过我。
尤其是那双温和的眸子中,荡漾着的哀愁与失落。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没说出口,我便不问。
客栈接纳了许多来来往往的过路人,其中不乏有来自青阳县的。
许多人还记得我,在我询问木落和父亲的下落时,只是摇头叹息道“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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