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了心疾

“跟着我回纳兰府，你现在这样，我不放心你回去。”纳兰明珠拉着富察景懿，又索性将她背在背上。

富察景懿丢了魂，任着纳兰明珠说，“明珠哥哥，穆察会去哪儿？”

“送回祖家，若家里没了人便拖去城郊的乱葬岗。”纳兰明珠不忍心给她说这些的，可又不得不说。

“穆察有家人的。”

纳兰明珠背着她，踱步回府，到门前时，小厮正向里通报：“将军！大人回来了！”

“嘘，小声些。”小厮这才注意到背上睡着了的富察景懿。“好不容易哄睡着了，别再吵醒她。”

小厮嘘声，让了一步请纳兰明珠进门。

振库闻声来，身后跟着永华夫人，“宫里的事儿我听说了，只是你怎能擅自离职出宫？皇上这会儿指不定多不高兴！”

“大哥，你小声些，丫头睡着了。”

“呀。”永华夫人低呼，“你且小声些，明珠也是迫不得已，这其中的情分你我未尝没有经历过，怪不得明珠。”

“明珠，送丫头到房里睡吧，别受寒了。”永华夫人 宛然笑道。

“是是是，大哥大嫂，我先送丫头回房。”

纳兰明珠正想着将富察景懿安置在偏房，好不巧宜安从厨房过来，“爷回来了？这是怎么了？”她还未看清人是富察景懿。

“回来了。婵儿，丫头今晚与你同睡一屋如何？”想想他还是不放心富察景懿在偏房，唯恐出事儿。

“懿儿？怎么了？！”宜安遇到富察景懿总不会理智。

“她睡着了，其余的事儿一会儿我慢慢说你听。”

“好好，你快将她送到屋里去。今晚我顾着她。”

宜安算是知道事情经过了，不禁连连摇头，只是隔墙有耳，她心里所想却不能说出来，“皇上他...”纳兰明珠却是懂她的。

“委屈懿丫头了。大人你明日到宫里打点妥当些，将穆察火焚再带回到景亲王府祭着灵位吧。尸首分离，总不好。”

“好，只是今儿辛苦你多顾着她了。”

“爷说哪儿的话，懿儿也是我的妹妹，照顾她有什么的。”

“只是...”宜安似有所顾忌。

“只是什么？”纳兰明珠正要走，又停下来看着她。

“穆察的事儿怕是满城尽知，不晓得贝勒那儿怎么样。”富察格泰自宜安嫁进纳兰府后就搬出去了，如今也住京郊，与纳兰明珠倒是算邻里。纳兰明珠却也想要留他，只是富察格泰总想着住得久了，又或是宜安嫁进来，他觉得拘束着了，也就回拒。

“长逸那儿我是要去一趟的，你别操心这些，安心在府里养着就是了。”纳兰明珠安慰她，一面戴上官帽，一面走出去。“懿儿若醒了，你便先留着她，待我吩咐小六回来接她回去。千万看住她。”

“好，爷放心。”

富察格泰那儿他也算去过了，于是接连着赶回宫里复命。

“奴才见过皇上。”纳兰明珠未到东华门，先去了养心殿。

“懿儿到你那儿去了？”

“是。”

“记得晚时送她回来。她定不想见朕，也就不必对她提起此事。”

“奴才正预备差小六接她回宫。”

“去吧。”福临头隐隐发痛，挥挥手让纳兰明珠离开。

“奴才告退。”

小六到府上时，富察景懿方醒。只间宜安焦急的在门外候着，温声向屋里劝着，“懿儿，让姐姐进去好不好？”

“姐姐，别进来。”几乎是哀求的语气，这正是宜安担心的一点，她未曾见过富察景懿有这样的语气，若是发发脾气，宜安倒有法子哄好，只是如今这样，宜安却倒不知如何是好。

“懿儿，姐姐做了莲子粥，你素日最喜的。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别进来，别进来。”富察景懿躲在床角落里，双手捂着头，一个劲儿摇头。

纳兰明珠虽挡住了她的视线，可她仍从指缝间看到了落地头颅洒出的零星鲜血。早上时她兴高采烈，正想送些安神的香给太医院去，谁知太医院一个与穆察要好的杂役连滚带爬的就找她来了。起初她是怒的，连滚带爬，无规无矩。只是那人提了穆察，又求着让她救救太医院，她才意识到出大事儿了。可她万万想不到福临竟然真这般狠心，真真就处死了穆察，甚至方才看到穆察跪在地上时她还觉得事有转机，她还想着用什么东西赏了穆察以安慰安慰他。

正想着，门外永华夫人到了，“丫头，姐姐多久没见你了，有什么的，你也让我们进去，瞧瞧你好不好，我也放心。”

“没见着你啊，我和郡主总提心吊胆。至少将吃的给你送进去，若不想与我们说话，我们再出来。”

“都是血，姐姐，都是血！”外面听来，富察景懿情绪忽然激动，永华夫人，小六与宜安皆是提了心到嗓子眼儿。又不知是个什么东西碎了，小六这下急了，慌慌张张撞了门，没能撞开，又起剑补了一剑，门是坏了，众人冲进屋。

富察景懿赤裸着脚踩在地上，离床不远的桌子下是摔碎的陶瓷灯罩，还有落地的茶壶，碎渣被富察景懿踩在脚下，还有些血迹。

“怎的不穿鞋袜就下来了！”宜安上前扶着她，心疼的给她抹眼角的泪。

永华夫人挺着肚子，本想着给她找来鞋袜的，奈何弯不下腰。于是焦急喊道：“都愣着做什么的？还不快给郡主找来鞋袜！”

小六这会儿却比俩人心细，“先请大夫！郡主脚受了伤！”

下人都一股脑涌出去，打热水的找鞋袜的，请大夫的，没事儿的都在屋外候着，屋里一下清净不少。小六这才上前预备抱着富察景懿到床上坐着。宜安与永华夫人阻止，一招手，打外边来了丫头，看着像是习武之人。

“黎苏，将郡主送到床边坐着。”

“是。”

小六便知道永华夫人此举为何，也就退到一旁候着，只待人请来大夫。

大夫看了，伤无大事，富察景懿却只坐在床边看着宜安，嘴里不停念叨全是血。宜安浑身不自在，担心的握住富察景懿的手，含泪：“没事儿的，姐姐在。没有血，懿儿什么都没有看得到，乖，都没看到。”

永华夫人瞧着鼻子可酸，将一屋子的人赶了出去，只有她与宜安陪着富察景懿。哄了许久，富察景懿才回神，嘴里也不再说胡话，伸手抱住宜安，痛哭流涕。

永华夫人见状立马走出屋子，挨个儿给院里的人叮嘱：“如今所见所闻，半个字也别说了出去。若让我知道谁是个长舌的，割了你们舌头！”

下人们面面觑视，低头弯腰：“大奶奶的话我们都记着了。”

晚时，富察景懿不哭不闹，由着小六将她送回翊坤宫去。永华夫人与宜安却是在屋里担忧，俩人皆是欲言又止。

后是永华夫人开了口：“我想来，懿儿恐是患了心疾。”

“自己人知道倒没什么，只是怕旁人知道了去，坊间大做文章。”

“郡主也是皇家出身，你知道这些利害的。”

宜安点头，微微蹙眉，若有所思：“旁人倒不会知晓，这些婵儿不担心，我倒担心懿儿心疾若是严重，只怕会疯魔。皇城冷府里多少疯妇，嫂子您是知道的。”宜安说得隐晦，永华夫人也听出了这“皇城冷府”。

“心疾难医，只愿懿儿往后便平安顺遂了。”福临的变化让宜安吃惊，此想不过是个心愿。她也明白，往后，富察景懿只会凶多吉少，可她仍不愿相信。宜安不知，几年后，她在纳兰府里相夫教子，富察景懿却是成了她口中的疯妇，不过及笈一年便郁郁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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