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色沉沉的,星海迷离,闪烁着无数微弱却又绚烂璀璨的光辉。只将那浓浓的夜色逐渐晕染着化开,晕染上清浅的星辉。
皇帝脚步匆匆,进了一处小巧玲珑的四进小院。只见院子里,一颗梧桐树下,嘤鸣眼神和星光一样迷离的趴在汉白玉石桌上,白芷看着主子喝得如此烂醉,顿时急得连连跳脚:“娘娘何必呢,娘娘入宫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嫔妃来了,娘娘您想想看,这些年您的圣宠何时少了。皇上待您,是不一样的。”
嘤鸣喝得神志不清,嘀咕咕道:“她不一样,她们比本宫年轻,还能给承晔生好多好多孩子,反正我不想再生了……”
得嘞,这主子娘娘都喝得开始说醉话了!白芷一急,转身就要开口把白兰和小唐子叫过来,却见皇帝站在院子里,腿一软,噗通一声便就跪在了地上:“万岁爷!”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正喃喃嘀咕着什么的女子,顿时无语哽咽,挥挥手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让人准备热水和醒酒汤来。”说着,便就走到嘤鸣面前。
嘤鸣还醒着,一双顾目盼兮的灵动眸子目光迷离,更是另一番风情。只见她喝得两颊通红,却显得唇红齿白,更是十分动人。
见眼来了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那个身影浑身金灿灿的,顿时迷离地道:“谁啊,是皇上吗?”
皇帝嘴角一弯,正要“嗯”一声。却听见嘤鸣语气寂寥地说:“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皇帝心头一动,被她这寂寥的发问弄得心头一酸:“朕什么时候说了不要你了,朕永远不会。”
嘤鸣放心地点点头,却又喃喃问道:“你这话是真心的吗?”
皇帝无语凝噎:“自然是真心的。”
嘤鸣闷闷哼了一声,迷糊糊道:“那你这话肯定和好多人说过。”
皇帝心想,鸣儿这都喝醉了,他干嘛和一个喝醉了酒的人说这么多,虽不听耳边嘤鸣耍酒疯一般的挣扎,一个公主抱,将她抱回了寝殿。
刚刚将嘤鸣放到床上,就听见嘤鸣嘀咕了一声:“……后宫佳丽三千,我年老色衰之后,皇上肯定不要我了……”
皇帝就听清楚了中间那一句,郑重道:“朕说了,永远不会。鸣儿永远是朕最喜欢的人。”
嘤鸣抬起螓首,嘟囔出一句:“那你第二喜欢的呢?是昌贵人还是祥常在。”
嘤鸣口中的昌贵人,指的便是熙元十八年冬季选秀时,锦屏入选的昌国公之女,秦俪兰。生得朱唇玉齿,很是貌美惊艳,浑身上下都是那一种张扬而盛艳的美。皇帝待她淡淡,看在昌国公府的份上,晋了秦美人为贵人,又随手赐了个封号。其他封号皇帝也懒得想,直接选了昌国公的封号“昌”。
纵然如此,这等出身,毫不逊色于任何高位嫔妃。是以,低位的嫔妃里,也不乏有巴结之辈,让昌贵人更是整日里趾高气昂的。
这个问题,皇帝倒是没有想过:“这……”
嘤鸣低低道:“我就是心里难受……”
当初,嘤鸣自己选择嫁给容恒,最为决定的原因,是因为他曾经信誓旦旦地承诺过,永不纳妾。后来,自己没有选择的入了深宫,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皇帝心头大为触动,鸣儿看起来风轻云淡的,原来心底竟是这么难受。
突然记起当初,皇后的言语,馨婉说的对,哪个女子,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夫君和其他女子这般亲近。
他低下头,带着商量的口吻:“那以后,朕不去亲近她们,好吗?”
王枫在干嘛一旁听着,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俱是骇然——就是前朝的锦瑟夫人,先帝也从未因为她而摒弃过六宫佳丽,可如今,皇上居然因为贵妃娘娘的一句醉言,居然承诺不去亲近其他嫔妃!这是何等的恩宠啊!
嘤鸣扭过头去,耍孩子气一般道:“……我才不信!”
皇帝:“……”
嘤鸣道:“你看看,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是好色的,四妃九嫔,三千佳丽,也就卫丽华和太祖皇帝一人。我哪有孝惠皇后那样的运气。”
皇帝忍不住道:“朕不是好色之徒!”
他不说也罢,这一说,才算是真真打翻了醋坛子,嘤鸣扳着手指头数道:“我、宣华夫人、德睦夫人、表姐、诚妃、敏妃、佳妃、惠妃、询贵嫔、阮婕妤、郑婕妤、盛婕妤、吴婕妤、秀嫔、谦嫔、庆嫔、纯嫔、定贵人、昌贵人、恭贵人、祥常在……嗯,下面还有谁来着了?这么多嫔妃,你还敢说自己不好色!”
看着嘤鸣包含怒意和醋意的眼,皇帝第一反应是——朕的后宫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嫔妃!
嘤鸣气鼓鼓地哼了两声:“这么多号嫔妃,皇上您怕是早就忘了有几个了吧!”
打翻了醋坛子的皇帝看着嘤鸣现在这副暗自伤神的模样,试着去哄她,循循善导道:“那你说,朕这么做,你才肯信?”
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
嘤鸣突然觉得一阵困意袭来,揉揉眼道:“其实,我也知道,嫁到了皇家,哪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啊,我就是心里难受。”就是夫妻和睦的许王夫妇,许王王府里也是有一个开了脸的庶妃在。
一生一世一双人,原来,这才是鸣儿真正的心愿。皇帝心想,那就让朕开开这个先例吧。
正想着,却看见嘤鸣已经歪在床铺上,闭着眼,微张着樱桃小嘴,居然已经睡着了。她的神情很是恬静,鸦色的柳叶眉眉毛根根整齐,微微抖动。
皇帝轻轻叹了一声,对她说:“朕刚刚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别的,朕不能答应,但以后,朕不会再选秀了,有你一人,就够了。如何?”
在他的一生里,馨婉是他的结发妻子,嘤鸣却是自己此生唯一的挚爱。若是自己早知道嘤鸣明面上不在意,心里实则却这般心酸。当初他又何必选秀,纳这么多的嫔妃呢?
“其他嫔妃,对朕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唯有你一人,在朕心里是完全不一样的。”
皇帝看着眼前的女子,伸出手去搂紧她,来告诉她,无论如何,他们都会这样过完他们的一生。
夜,还正深沉着。
繁星几许,微微的星辉之下,池子在微凉又微凉的夜风之中,泛起了浅浅的涟漪,池边的繁花蕊瓣闭合,从中流出一点淡不可闻的清香,化在风里头。
悄然间,已是阑珊夜。
(二)
翌日清晨。
更漏残声久久在微亮的天色之中回荡,皇帝便就醒了。怀里的女子睡得正是深沉的时候,皇帝看着她,墨黑的眸子突然一暖,将她搂得更紧了一点。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爱嘤鸣。可到了如今,他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之间,伤了她的心不知几次。连连晋位,赏赐无数的珠宝奇珍,还有赐住栖梧宫,亲自取名为储秀宫。他将栖梧宫赐给嘤鸣,也将储秀宫内,那一树树高大的梧桐木赐给了嘤鸣。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
——更况且,梧桐,本就是最贞节恩爱之木。
然而,到了如今,他才知道,自己真正应该给她的,不是这些,而是嘤鸣最最想要的,他的真心相待。可能,是自己一叶障目了,也或许,是情到深处方觉浅吧?明明鸣儿从未想要这些名利,也不曾向自己讨要这些,就连当初卫修恒科举时,鸣儿也不曾讨要一个一甲之位来。
反观自己,他的这些举动,却惹得鸣儿入宫这些年,处处被人针对,许更衣、宣华夫人、春小仪、史婕妤、福嫔、德睦夫人,一个又是一个。自己和鸣儿有了三个孩子,他给了嘤鸣人人渴望而不可得的贵妃之位。可从始至终,鸣儿最想要的,却只是民间最普普通通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
好在,现在他明白了,知道了怎么去爱一个人。
祥常在几乎一夜没睡。
皇帝去了贵妃的住处,她只能凭杆而望,眼睁睁看着皇帝的身影慢慢淹没在了深深的夜色之中。像极了大江东去,黄昏时那满江暮光、雾霭重重里的飞鸿惊影。
清淑贵妃。清淑者,清美,秀美也。
到底是年纪太小,起初承受的恩宠太多了,她此时心里陷入了深深的不甘和酸意之中。眼前似乎又浮现着清淑贵妃的模样,略带慵懒,清美秀妍,美得不可方物。
玉妍心想,为什么她总是可以这样,无处不在的让皇帝这样在意她,而自己却不行。
漫漫长夜,她只能睁着眼,数着更漏的一声又一声,无穷无尽,悠长复悠长的回荡着。
原来,失宠的日子,居然是这般滋味。
嘤鸣是被静瑶的声音吵醒的。
揉了揉眼睛后,嘤鸣睡眼惺忪的发现自己的身下压着一件男子用的外衣。
昨天,她好像喝醉了酒……
好像,自己碰到了皇帝,还是皇帝把她抱回去的……
后来,她好像……
糟了!!
嘤鸣一个激灵,一抖抖光了浑身的睡意——她好像说了好多话。最重要的是,自己好像不记得了。
当嘤鸣洗漱完后,走到正厅用早膳时,看见静瑶、永琮还有皇帝坐在桌子上用着早膳。顿时觉得头大了一圈。她昨天,不会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吧?!
待嘤鸣在皇帝别有深意的目光之中,低着头吃到了七分饱时,她忍不住问道:“皇帝怎么来了?”
皇帝一脸无奈:“有人禀告朕,你喝酒了。”
顿时,嘤鸣一脸尴尬。
皇帝也是无奈:“那都是苏州上贡的果酒,你倒好,一喝便就喝了小半坛子。”
嘤鸣心虚地低下了头,又心虚地,语气微弱地道:“臣妾昨夜,没有说什么胡话吧?”
皇帝心想,若是自己不来,怕是自己永远的听不到嘤鸣真正的心声。
“还真有。”
嘤鸣浑身一僵,心道,该不会自己的那些酸言酸语全都被皇帝听到了吧。
皇帝点了点她的鼻子:“要不是朕来了,怕是不知道,朕的贵妃居然是个小醋罐子。”
嘤鸣:完了,自己真的说了,还让皇帝听到了。不过,皇帝脸上这笑容是什么意思?
皇帝想了想,挥手屏退左右,面带别致的微笑道:“你骂朕是大猪蹄子。”
嘤鸣摆出一张惊吓脸。
“你说朕宫里嫔妃太多了。”
“你还说……你不喜欢朕和那些嫔妃亲近。”
嘤鸣突然觉得浑身上下凉嗖嗖的。
自己喝酒也就罢了,还喝醉了。喝醉了也就罢了,还说起了醉话。醉话说说就好了,居然说起来大实话!!
皇帝却伸出手,将她搂在怀中:“若是朕不来,居然不知道,你面上这般风轻云淡,原来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嘤鸣听得一愣:皇帝居然没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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