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来人是容恒,嘤鸣二话不说,直接拉开了他的手,开什么玩笑,她如今入宫为妃,若是和外男沾染,再惹起什么风言风语就不好了。
容恒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口里那一声“鸣儿”蓦然止住,熙熙攘攘的大街一角,并没有因为他们二人而引起什么波动,大街依旧这样热闹。他刚刚的那一声“鸣儿”,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淹没在了小贩的叫卖声,人海的说话声,永不停息的脚步声之中。
他心头五味杂陈,突然记起嘤鸣入宫的那一日,大好的一个晴天,嘤鸣上了轿子,街道上的所有人都在围观,他闻讯,只能在茫茫人海之中,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离那深深重重,诡谲多变的深宫朱门越来越近。
已经是六年了。
也不过一刻,他顿了顿,硬生生吐出一句:“贵妃。”
嘤鸣一脸冷漠,她似乎比起六年前长高了不少,更为清丽窈窕了,也更为盛艳了。昔日那份少女独有的青涩之美,早已化为了她一身的温柔婉约,像是一颗绝世的珍珠璧玉里,那种温润柔和,还有不动声色的华美,并没有因为敛藏而折损,反而深入了骨子里。成为了浑如天成的贵气。
嘤鸣看着他,依稀可以从他线条分明的五官之中看出昔日那个白衣少年的模样,那个少年,有一对温润的眼,像是一口潭水,氤氲的笼罩着些许薄薄的水雾,他的背影像是一丛簇簇的直挺松柏。
他们真正再见面那一年,嘤鸣十三岁,他十四岁。
那时,自己的姐姐已经入宫为妃,他带着嘤鸣到容国公府的水池边去看锦鲤,还曾经在一个寒冷的大冬天,乘着池子结了冰的时候,带着嘤鸣去看冰块下面锦鲤游曳。
那正是少男艾女相互思慕的年纪,情愫像是池塘底才露尖尖角的露荷一般,悄悄生根、发芽、生长。
他就是在那个年纪,到自己祖父容齐面前说,他想要娶鸣表妹为妻。理所应当,本就是一家人的容家和卫家长辈来往了几番,最后敲定了这一桩婚事,就连他的母亲赵氏,也很喜欢嘤鸣表妹,只遗憾道:“那,你和芸丫头的事情,就这样作罢了吧。”
让自己意想不到的是,嘤鸣一直犹豫不决。所以,他曾经立过誓,此生绝不纳妾,嘤鸣这才舒展眉头,点了头答应了。
谁都没有想到,不过半年,自己舅舅便就迁了京官,来了京里。赵芸自小就说要嫁给他,两家人也只是口头上说过几次,于是当赵家前来提亲时,他一时不知所措。
因为他的一时犹豫,一时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嘤鸣最终选择了解除婚约。他闻讯,匆匆赶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嘤鸣入宫为妃,走了自己姐姐的老路。
听说,皇上很是宠爱嘤鸣,连连晋位,从正五品贵人,再到清嫔,到清贵嫔,再到这宫中独一无二的贵妃之尊。
还听说,贵妃卫氏受宠六年里,盛宠不衰,她已经成了三个孩子的母亲。而他,只能通过这些消息,来知道,她的日子过得好不好。
如今看来,她的日子,真的过得很好。
本来,自己应该高兴的,可看到嘤鸣这一副淡然的模样,他突然很悲哀地想到——或许,嘤鸣从始至终,从未喜欢过自己。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快的,得到了皇帝的宠冠六宫和无尽荣宠。
(二)
茶楼的厢房之中,嘤鸣看着容恒,厢房里面静悄悄的,侍卫们守在门外。
一缕袅袅水烟从开片紫砂茶壶壶口徐徐探出,嘤鸣伸手提起茶壶,用一种在宫中多年浸淫才能潜移默化的大家风范,徐徐茗了一口香茗。容恒默不作声,两人之间隔开了极为宽广的距离,厢房内还有旁人,立在一扇薄薄的墨图山水屏风后面。
嘤鸣悠悠饮完了这一口香茗,自顾自地起了话头:“六年不见啊,还真是‘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啊。”
容恒握紧了拳头,突然道:“你当初……为什么退婚?”
嘤鸣看着他,徐徐道:“原因,你自己明白。”
他闭上了眼,急促地连笑两声:“我还真的不明白了。”他低着头,只能看见嘤鸣一段荷藕一般水嫩的脖颈,听见她的声音,一如当年那般温润似水。但,那也是表面上的温润似水,实则决绝而内敛。
“因为,我发现,嫁给你,有时候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蓦然抬首,面上俱是难以掩饰的吃惊。
嘤鸣轻轻一笑,她就知道容恒还是不明白:“从小到大,无论是外祖母,还是你,无论是长辈还是平辈的,都觉得我性子温和。可我并不是一味的软弱,而你,在赵家上面来时,却只是一味的躲避,甚至在赵家小姐找到我时,你连面都不露一下,那时,我就下定了决心,打算退婚。”
顿时,容恒脑子里嗡嗡作响。
“不是因为你的犹豫,而是你的作为。”嘤鸣面带向往和怅然:“容恒,你真的知道什么叫做丈夫吗?连这点担当都没有的男人,算什么丈夫。”
容恒听得云里雾里,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看着她:“可他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在这宫里,你过得开心吗?”
嘤鸣嘴角的弧度略略松了:“你和他不一样。”
厢房外,墨衣青年站在那里,不知道听了多久。
“我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喜欢上了他。”
“一开始,我感到很诧异,因为他说喜欢我。可我不敢相信,因为他有那么多嫔妃,后来,他说,他知道怎么去宠爱那些嫔妃,却不知道怎么去爱她们,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真正动心的吗?是那一次,许常在陷害我谋害皇嗣,我本以为他会处置我。可那时,他做了一个和你完全不一样的举动,他选择了相信我,回护我。”
容恒几乎不可置信:“……所以,其实你是在怨怪我没有站出来,对吧?”
“算是吧。”
“我喜欢上他,从来不是因为他是皇上,而是因为他相信我,回护我,选择把我视作妻子,视作挚爱之人。”
可能,在那一日,皇帝用那一种缱绻温柔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时,自己的心门,才第一次被扣开了。又或许,是在那一次阮婕妤小产,她亲眼目睹皇帝那样脆弱的样子,于是心动,起了想要到他的身边,陪伴他分担一生的念头,于是慢慢生根发芽。
“当初选择嫁给你,是因为除了你之外,我觉得没有更好的归宿了,可从始至终,我真正喜欢的人,只有他一个。”
得到这个答案,容恒不敢接受,却也只能接受。
嘤鸣的身影就这样悄然远离了他的眼帘。
茶楼下,嘤鸣刚刚下了楼梯,便就看见皇帝持伞立在外面,才发觉外面已经下起了绵绵的雨丝,弥散着无尽的丁香忧愁。
她没有问皇帝来了多久,挽着他的手臂,两人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只有皇帝知道,他心里隐藏了许久的芥蒂,此时才真正消失。
握着嘤鸣的手,他心中释然。
还好,这个人,从始至终,只爱过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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