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二月初二,龙抬头。
这日是王璟的生辰。但她毕竟年少,又因着休战和亲这样的大事,便只让厨子在晨起时煮了一碗寿面了事。不过,贺礼还是不少的。
雁渡关王氏近百年来镇守边疆,名将辈出,而王璟身为王氏长房嫡女,更是官拜中书令,这样文武包揽的震主之威,使朝野大臣多有示好,虽不能来亲贺,但贺礼都早早差人送了来。上朝之前,管家便拿了礼策请她过目,又独独将太傅沈氏所赠之物奉了上来。
她颇有兴致地打开来看,莹润的玉石之下压着一张贺笺,只写了寥寥几字,皆不曾被玉石遮掩,是以她看得清晰:愿中书令大人保重身体。
王璟挑眉,伸手取出那枚玉,甫一入手便微有讶异——这是上好的玲珑暖玉,热气自掌心传来,丝丝缕缕,无比熨帖。昨日她才受了寒,今日沈寒卿便送来了这千金难求的玲珑暖玉,倒真是有些让她保重的意味。
只是宣帝惮于王氏势力,其心昭昭,自登基之初便提拔了沈寒卿为心腹大臣来抗衡她,除却太傅这样素有声威的虚衔外,还下放了尚书令的位置予他。他这样的天子近臣,这话说来真是十分可笑。她掂了掂手中的玉石,着人穿了来系在朝服上,又披了昨日那件大氅才登上马车,过景阳街道去上朝。
宣帝赐的那件大氅由鹤羽织成,取的又是最难求的苍鹤细羽,满京里也就只寻得出这一件来。王璟为官数年,虽位极人臣,但因着帝王对王氏的忌惮,也一向恭谨克己,端雅清廉。此刻,她却不仅着了如此贵重的鹤氅,更在腰间悬了千金难求的玲珑暖玉,倒使百官侧目。
宣帝来时也微有讶异,但这讶异仅在一瞬间,片刻后他轻轻笑了笑,询问王璟:“爱卿可是昨日受了寒,怎么穿得这样严实?”
王璟恭然垂首,言辞谦卑:“微臣只是稍有不适,劳陛下忧心。”片刻后,她弯了弯嘴角,伸手去勾那腰间玉石,慢慢说,“说来微臣还要多谢沈太傅,他知我有恙,今早便着人送了这暖玉来,加之陛下的鹤氅御寒,必然无碍。”
宣帝面不改色,淡淡笑着扫了她一眼,眸光中却凝了一层冰霜。沈寒卿对宣帝的脸色恍若未觉,慢条斯理地手执笏板走出,声音从容清晰:“中书令大人说笑了,今日是你的生辰,区区贺礼,不足挂齿。”
高座上那人面色稍霁,指尖在腰间悬的青玉上摩挲而过,许久才舒声笑起来,抬步走向王璟。那是鲜有的温和笑意,却令王璟心头一寒。上次宣帝这样笑时,是赞她学富五车,随后命她去翰林院陪老学究们整理古籍。宣帝步行至她身前,又转而看向沈寒卿,露出欣然的神色,淡淡地道:“沈卿与王卿皆为国之肱骨,理当相互扶持。”
片刻后,他切入正题:“说来,大历的和亲公主已经送来,既是修两国之谊,朕也该有所表示。”他望了一眼王璟,“朕已与太后商议过,明华长公主不日将嫁往大历,长公主身份贵重,此行又要商议降后朝贡等要事,唯有王卿与沈卿同去,朕才能放心。”
闻言,王璟一怔,心头惊涛骇浪扑来。这惊骇甚至淹没了她要与沈寒卿一同出使的不满。
在大历的公主没有出现之前,明华长公主的姝绝容色,即是宣朝顶峰,但长公主今年已二十有一仍未嫁出。究其原因,不过是宣帝与长公主之间千丝万缕的暧昧联系。民间甚至传言,宣帝中宫空悬,是为着那求而不得的人。
沈寒卿也是微怔,片刻后才躬身同王璟一道行礼:“臣,遵旨。”
他低着头,是以能看见宣帝的动作,指尖一遍又一遍描绘腰间青玉,仿佛带着某种焦虑不安,指节泛白。那青玉上有微微模糊的小字,已经不甚清晰,但以他的目力仍旧能够看清。
——明华。
下朝以后,王璟径直出了玄武门,登上马车,车帘却陡然被一人掀开。她皱起眉,沈寒卿却毫无歉意,也不顾她不善的神色,径自坐上马车,再将朝服抚平。片刻后,他慢条斯理地道:“本官的马车坏了,中书令大人可否捎我一程?”
王璟强忍着怒气,咬牙道:“下官与大人并非同路。”
“无妨。”沈寒卿挪到她身侧,笑着看她,“陛下也说了,你我应当相互扶持,本官便顺道与你商议出使之事,如何?”
“不如何!”王璟忍无可忍,恶狠狠地瞪着他,说,“沈寒卿,你我并非很熟,你还是离我远一点!”
“不熟吗?”沈寒卿俯身下来,鼻息轻微,落至她脸颊,使人微微战栗,“我倒是觉得,这满京之中,再没有比我与大人更相熟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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