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飞走的妻子

唐代有一个人，我们就叫他令史吧。令史有一个妻子，有一天，他的妻子大白天躺在床上睡觉。他跑去对她说：“快起床吧！”他的妻子却说：“好困啊！我还没有睡醒呢。”他一直等到下午，他的妻子才起床梳头，连着许多天都是如此。令史很奇怪：“我的妻子为什么成天都在睡觉？”更加奇怪的是，他妻子的婢女也和他的妻子一起打瞌睡，就算勉强被拉起来，做事情的时候也是困得左摇右摆，哈欠连天。

令史便去问一个术士，术士微笑着对他说：“去看看你家的马吧！”这人跑到马厩里，看见他的马，大吃一惊：“为什么我的马这样瘦了？它吃的东西并没有减少啊。”术士说：“你家的马在夜里常常要跑上千里。”令史不相信术士的话，因为他家的大门每晚都是紧紧闭着的，他的马、他的妻子、他妻子的婢女，夜里从来没有出过门。术士对他说：“当你睡着以后，你的妻子每晚都会跑出去，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因为术士对他说了这样的话，令史就起了疑心。他特意白天睡了一大觉，到晚上，就躺在床上假装睡着。已经很晚了，他的妻子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看到他并没有醒来，放心地装扮起来。他听到她们出了门，就悄悄起身溜到门口去看，他的妻子正骑着他家的马，身后跟着她的婢女，婢女骑着扫帚，两个人一起从他家的院子里往天上飞去。他望见她们消失在夜空中，感到又惊又怕。他赶紧跑去问术士，术士说：“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的妻子已经变成怪物，不是你从前的妻子了。”他说：“那么我该怎么办呢？”术士为难地说：“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呀！”

第二天，令史对他的妻子说，自己晚上要值夜班，不回家了。这天晚上，他躲在院子的角落里，偷偷观察即将发生的一切。他看见他的妻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走出来，身后跟着她的婢女。“我好像闻到这里有生人的气味！”他的妻子狐疑地说，在院子里停下脚步，命令婢女：“你在这里找一找看！”婢女把扫帚点着，当作火把照明，围着院子找了一圈。令史害怕被她们看见，就钻进了一口大瓮里。“没有，这里根本没有人。”婢女没有发现什么，向令史的妻子汇报说。“那好，我们出发吧，好像快迟到了。”他的妻子说。

“但是我的扫帚已经烧掉了！”婢女抱怨道。

“你好笨，看到有什么就随便骑什么吧，何必非要骑扫帚？”

婢女在院子里找了找，看到了那口大瓮。令史感到大瓮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他坐在大瓮里面，听得见风声在瓮口呼叫。他向瓮外看去，看见满天的星星，也看得到他妻子骑着马的身影。

令史一动也不动地躲在大瓮里，直到一阵颠簸后，他发现自己落了地。他听见“哒哒”的脚步声，估计他的妻子已经走远了，就从瓮里探出脑袋来。这里是山顶的林子，他听见一群人在喧哗，明朗的月光下摆着酒宴。令史悄悄地爬出大瓮，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他看到七八个各种形状的人，有的长着牛角，有的长着猪头，在欢乐地谈天、喝酒、吃东西，他的妻子也在其中，头上长着翎毛，穿着灰色的大衣，笑起来声音爽朗，大杯大杯地喝着酒。

听见他们的宴会结束了，令史爬回大瓮，待在里面屏住呼吸。他妻子的马在瓮旁边停住脚步，他听见他的妻子说：“你怎么不去骑瓮？”

“哎呀主人，你看看，这瓮旁边有两行脚印！一定有人在瓮里！”

“真的……有人吗？”

令史感到他的瓮飞了起来，瓮口朝下，他被倒在了地上。

“原来……真的，有一个人……在瓮里。”他的妻子大着舌头说，“没关系，都……倒出来了，快骑着瓮……回家吧！”然后，令史的妻子就醉醺醺地骑着他家的马，她的婢女骑上空瓮，她们一起愉快地笑着向天上飞去，转瞬间就不见了。

令史一个人被留在山林间。好在天很快就亮了，他找到了下山的路，终于来到了城里。打听了一下，这里离他家有上千里呢，他没有带钱，也没有骑马，只好慢慢地一路走回家，沿途向人讨点吃的。他的鞋子走破了，衣服也在路上被撕烂了。

一个多月以后，令史终于回到了他家的门前，他的妻子给他打开门。“呀！官人，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这么长时间，你究竟到哪儿去了？”他的妻子关心地问。

“我……我，我去……”令史苦笑着，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妻子，说，“算了，你还是不要问啦。”令史回到家中以后，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的妻子跟从前一样，待他很温柔。每天夜里，他都留心观察，再也没有发现妻子出去过。马厩里的马儿重新变得很壮，他妻子的婢女每天早起，辛苦劳作，过去的事情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令史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就又跑去问术士：“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术士说：“你的妻子已经不再是怪物，而又变回你的妻子了。”

“那么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术士说：“既然你的妻子已经变回你的妻子，那么你就忘记她成为怪物时候的那个样子吧！”

从那以后，令史和他妻子又重新过上了安定的生活。

出自／〔唐〕戴孚《广异记·户部令史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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