寐姚还未走,外面下起了细雨,打湿了街道,晕染了花色,深秋的洗礼带着丝丝凉意。
屋内炉香萦绕,三人沉默。
“桑若,你在房中吗?”
“回来了!在更衣!”不久,门开,桑若换上一袭青衣,引韩朝入内。来悦在一旁站着恭敬的行了一礼,韩朝点头后坐在桌前,杯中已斟满热茶。
韩朝并未说话,桑若也没吱声,望了眼同样疑惑的来悦。
待茶被渐渐品完,对方才开口:“近日身体如何?是否还有不适?”
本以为会有什么大事,突如其来的关心倒是让桑若吃了一惊,平声道:“已无大碍,谢大人挂念。”
又是一阵无语,桑若摸不准韩朝来干嘛,与其等他说,倒不如自己直接问:“不知大人来是……”
话头都已经递来,韩朝顺势说出来意:“寐将军今日来府上了。”
不用多说,桑若自然知道韩朝是什么意思,来府上无非是想让他参军呗。现在邻国多次越界,皇上早就想要给他们个教训。可军队青黄不接,能用的没几个,只能从武院里面挑,而武院里的大多都才刚刚起步,不找他们还能找谁?
韩朝本不想多说,却拿不准桑若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的父亲折在军营,一生为国,母亲也因此郁郁而终,他不想桑若去趟这趟浑水,运气好受点皮肉之苦,运气不好可能连全尸都没有。
似乎认真想了会儿,桑若才开口,道:“等用过午膳,定会去找寐将军问清情况。劳烦大人传话了。”
韩朝没有理由再继续留在那里看和她有八分像的脸,拉上了门。
寐姚从来悦后面的屏风里走出:“父亲什么时候来的?他不是一天都待在武院吗?”桑若慢慢放松下来,道:“怎么,你父上大人出个门还要给你报告?”
被堵的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闷声说:“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桑若将视线移向窗外零落的花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三人并未在韩府用膳,而是溜到了街边的一家餐馆随便吃了几口就直接去到武院。
“寐将军。”
“父亲。”
三人齐齐唤了一声,一个老将军从堂外走来,将汗巾随便叠了叠放在一旁,挥手让他们坐下。寐将军轻轻换了口气,让自己声音不显得那么喘:“桑若,韩大人问过你了吧。”
桑若收去平日半吊子的模样,却未置一言。见他不语,小声叹息,更加语重心长:“桑若,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愿意吃军饷,可如今……”“为医,不可杀生也。”
桑若母亲对他的影响潜移默化,已经融入骨髓,无法动摇。寐姚见父亲一脸为难的样子,桑若又丝毫没想退让,赶紧出来打圆场:“要不这样吧,让二若进医部可好?这样上头的不会怪罪,二若也不违背医道。”
寐将军思量片刻点了点头,既然寐将军都已同意,桑若没理由再拒,这才把事儿给定下来。窗外雨势忽的猛起来,豆大的雨滴拍打在房瓦上,和着雷鸣,轰轰烈烈。
来悦看着院中满地残花,喃喃道:“要变天了。”
晏夫人唤人去请溯沚用膳,半个时辰后人才姗姗来迟。
晏夫人没过问,晏大人也知晓溯沚成天忙于政务,再加上最近的边关之变,时间愈发不够。用膳时晏大人和溯沚商议了不少政事,从纳贤入军到边关兵防,从朝中政局到派别之乱,虽聊的隐晦至极,但溯沚依旧对答如流。
“……你上次和你母亲说的那人是谁?”溯沚被问的措手不及,愣了会儿,转头便对上晏夫人期待的眼神,如实答道:“韩家二少桑若。”
听到这名字,晏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名字:“谁?桑若?那个花天酒地的阔绰户儿?”
溯沚眉头一皱,晏大人轻咳,晏夫人这才察觉到刚才的失态,闷声吃饭了。
晏大人对这个人不熟悉,听到的终究只是传言,人言毕竟可畏。
可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还是想再叮嘱句:“溯沚,男欢女爱之事父亲不碍你,孰黑孰白不用吾教。当三思后行。”
等雨小些后从武院出来,桑若没有回府,而是向城内去。
刚走进医馆就听见一个久违的女声,“阿竹!把那服药给张阿婆拿去,让她儿子每日煎一次,七日后再来医馆一次,切忌辛辣!”
一估摸有十六七的小伙从屋里提着药跑出,拿起一旁的伞就往外跑,边跑还不忘回两句:“师父你可别念叨了,你都说了八百遍了!”
刚喊完一回头差点撞上来者,连忙道歉。“怎么还是这么毛躁?虫姨治不了你?”
这声音这么熟悉,怎会不知是谁?
“若公子!师父在里面,我先走了,等下她出来还看见我在这儿,还不把我剁了喂她那满后院的虫宝贝。”桑若莞尔,没拉他叙旧。
“你还嫌我唠叨?你若是马上按我说的做了,我用得着重复这么多次吗……”只见音来之处,一女子抱着个竹编的篓子从门帘后走出,看见桑若就立即放下东西,急匆匆的拉过他的手开始把脉。
被牵着的人满脸无奈,道:“虫姨,别这么紧张,我身子骨没那么弱。”
白荑冲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回:“不弱?那要不我用针给你扎弱啊?二次分化这么大的事都不说,长本事了你。”
话虽这么说,手指却未从脉上离开。又过了良久,白荑抬眸看他一眼,不明含义,转身走到药柜前:“快到汛期了吧。”
桑若很是自然的抱起随意摆在地上的竹篓,嘴上还不忘吹捧:“还是虫姨厉害。”
白荑轻嘁一声,道:“你小子少说浑话,正事不做,哪天你家天乾带来给姨瞧瞧。”
这下轮到桑若无语了,撇撇嘴:“哪来的什么天乾,你以为这东西是朝堂挨家发的吗?也不用这么相信我吧。”
听言,白荑的眼色一凝,语气不似刚才的玩笑,严肃道:“我诊治过的地坤不少,其中也不乏有二次分化过的,可你这明显是被人标记过了呀。小阿若,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对谁的信香格外敏感?亦或是颈后有红痕?”
颈后有没有红痕桑若不知道,但他脑中出现的溯沚的模样和分化时嗅到的墨香在提醒着他什么。
越想脸色越凝重,白荑把目光投向一旁不吭声的来悦,来悦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找了个借口便飞快的跑到后院打杂去了。
比起虫姨,还是那些小巧的毒虫可爱。
白荑没有再刨根问底下去,继续抓药:“阿若,姨不是无缘无故问你,天乾对地坤的意义不用我多说,你也懂医理,知晓汛期的痛苦,而你又被标记过,没天乾的信香,你怎么熬得过?”
桑若在那里给白荑保证了半天白荑才放他走,一起用过晚膳后两人才拿着药慢慢悠悠的走回木屋。
桑若推门而入,见芳草坐在桌边捣鼓着一个箱子,走近一看,是新的木琴,微不可查的皱眉,佯装闲聊的问了句:“芳草,你这琴木质甚好,哪儿买的啊?”
芳草闻之一愣,把箱子放在地上踢到榻下,僵硬的笑了笑:“我......我把自己的首饰全都当了,随便找的个琴行买的。”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近日我会在这儿住一段时间,附近有几个村子,买东西会方便些,上次邻村的郑大娘的裁缝铺在找人替她打下手,你要想去的话可以去看看。”芳草暗暗松了口气,握着拳头的手又紧了紧。
次日晨,溯沚刚从宫中回府,刚入府景就迎了上来:“昨天韩公子去了医馆,走时还带走了几服药。”
闻者并未惊慌,桑若的事他自己有判断,终归还是放不下,与景绕小道到了药房。
白荑在后院浇花,听见后面急匆匆的脚步,“师父师父!”早已习惯阿竹的毛躁,不以为然:“有事说事,别瞎跑,把罐子踢碎了我废了你的腿。”
这话吓得阿竹一个急停,快步走近,道:“来官儿了。”
药堂,溯沚站在柜前,盯着桌上的药箱出神,这个要想比起桑若的新的多,像是刚制成没多久。白荑走出,平静的道:“坐。”
来医馆本是问事儿,可不知为何,溯沚听这话不由的到一旁坐下,露出手腕。
娴熟的把白纱搭在手腕上,脉搏被握久了,竟有些许紧张,毕竟这里脆弱到轻割一刀就会命丧黄泉。白荑严肃的道:“官爷这脉象......有些不妙啊。”
听完此言,溯沚不禁皱眉,景也走近一小步。见状,白荑轻笑,道:“别紧张人一直绷着,脉会不准的,静心。”
一会儿,白荑拿走纱布,问道:“官爷这脉象平稳有力,气色甚好,只是有点心焦气躁,年纪轻轻,别想太多。”
景又退回原位,接话道:“我家公子想买些天乾用的清心丹。顺便向店家打听些事儿。”白荑边拿边笑道:“有什么消息是管家想知道的,小民定当尽数相告。”
“既然店家如此说,那我便直言了,昨日有一公子衣着青衣,带一随从,曾来贵店买药,店家还有印象吧。”
白荑没说话,而帮她装药的阿竹却小声惊叹道:“若公子犯事儿了?”这句小声嘀咕在本就安静的房中显得异常突兀连忙噤声,阿竹把头埋得更低了。
溯沚莞尔:“他没犯事,只是近来身体不好,问他他也不愿说,心里着急,就来问问。”
白荑对来者的来意已猜出大半,笑容未减,却冷了不少:“不知他是官爷的……”
本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溯沚却停顿了很久,最后才道出一句:“心尖之人。”
吃惊的不只是白荑和景,溯沚也不知为何,会背着桑若讨这么点口头上的便宜,心头倒化成一汪春水。
白荑心中了然,怪不得那小子为何吞吞吐吐,原来是觉得自己攀了高枝儿啊。
事情弄明白了,白荑瞬间端起家乡的架子,道:“哦,是你这小子祸祸了我家小阿若啊。”
阿竹手里的东西差点没拿住。虫姨啊,我们可得罪不起当官的啊。背对着他们,嘴巴里不停的向菩萨许愿,默默点上一支蜡烛。
没再顾忌来者的身份,放下选好的药又坐回溯沚的对面,倒生了些审讯的意味。
“姓名。”
“晏溯沚。”
晏?白荑倒水的手一颤,来者气度不凡,看着也才弱冠左右,这是……丞相。
我们家小阿若的眼光不错啊,一眼相中了丞相。强行压下内心的杂念,继续问了些琐碎之事,并未谈及朝廷,白荑也不关心。
溯沚从白荑对桑若的称呼就对她的身份猜的七七八八,之前便听说他母亲行医,这人应是她的徒弟,于桑若也如亲人般存在,溯沚自然敬重。
“那我就就不兜圈子了,你是不是标记了阿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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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三夕:作者废话专栏
南三夕:丞相大人溯沚名字由来
南三夕:溯沚,源自诗经《蒹葭》: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南三夕:意为:顺着流水去找她,仿佛就在水中洲。
南三夕:溯沚找到并把桑若娶回家对他来说都像一场梦,不真切。桑若在外面面前太过神秘,所以溯沚有朦胧感也正常
南三夕:(其实就是我喜欢这两个字,瞎编的理由,嘿嘿)
南三夕:感谢支持,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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