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桃花纷纷扰扰,零落成泥碾作尘。芳香可人,淡淡雅雅,有洁白,有芬红,在春风拂过的枝头温婉地笑着,仿佛不知人事的忧愁。
许宣的心渐渐收紧,掌心处已经有汗水拧出,走一步,似乎抬脚都要有千万斤重。
这是你为我种下的桃树,到了明年,就会开花了,我还要你每年都为我种下一棵,这样这片桃林,就会永远不凋谢了。
熟悉的女声从脑海中想起,许宣笑了,想要忍住泪水洒落,但却阻止不了眼眶的泛红。
伸手,接住一瓣飘落的花瓣,优雅动人的桃花我见犹怜,像是温柔的姑娘,像是佳人的笑靥,像是天上挂着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发着光。
正当许宣满怀恸色地看着桃花林的时候,最近的一棵桃树下,一样东西映入眼帘,让他心都在发抖。
颤抖着上前,一步一深印,只觉得今日的阳光有些灼人。
精致的陶偶摆放在那儿,风姿绰约的女子一双温柔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真的会说话一般。
小青:许宣!
小青终于费尽心思解开了许宣的银针,大叫着跑进林子里来,见到许宣正对着陶偶和桃花发怔,紧张上前。
小青:喂,你没事吧?
小青的那声"小白"和姐姐那响亮着声色的"白姑娘"交织在一起,混合在许宣的脑海中,不停地出现回响着。
心之所向,心之所系
许宣:小青,我想起来了。这个陶偶,是我为她雕刻的,这片桃花林,是我为她种下的……
小青倒吸一口凉气,手指一顿,面上浮现震惊的神色。
小青:你说什么,你想起来了?
许宣苦涩一笑,向来清冷的眸里面出现了哀伤深邃的神情。
许宣:可她到底谁,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记不起她的模样,甚至连她的名字也忘的一干二净,但我心底的痛,却是那么地真实,整颗心,就像被掏空了一般……
小青心中大起大落,她也不知道,她是想要许宣想起来好,还是不想起来好。他不想起来,白夭夭就会带着孤独自己一人死去。可他若想起来,照样会伤了小白的心。
小青:你……
心中又一次泛起难以言喻的悲伤,这一次,比往日的任何都要严重,都要令人心惊。
嘴里到心里都是一片苦涩。
一滴泪,划过面颊,低落在草丛中。
小青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许宣居然哭了?
而许宣恍然回神,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眼角的泪珠,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泣。
忽然间瞧见了腰间挂着的白玉绳。
接下来一看,是用白玉竹制成的短笛,晶莹碧透。
"长笛短笛是相通的,有它在你身边,我便能时时刻刻都知道你的状况……"
"这么说,有了它,我们是心有灵犀咯?"
"那是自然……"
陌生的对话赫然在他脑海里浮现。他看见自己笑容满面,看见自己挽着一个女子的手,看见自己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快乐。
许宣: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我究竟将什么东西给忘记了?
许宣跌坐在地上,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失魂落魄,心痛如绞,捂住地捏紧了手中的短笛,像是没有了灵魂的牵线木偶一样,呆滞无知。
许宣:想起来,快想起来……
可是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明明那记忆近在咫尺,伸出手却始终抓不住。
他之前总是做梦,梦见自己和一个女子隔着一道水岸,岸边没有一叶小舟。两个人遥遥相望,咫尺天涯,无论如何地召唤,却始终握不到彼此的手。
这样的梦,意味着什么?
缘分花开落尽,人来客往,想要长长久久,终究是奢望。
小青看着许宣这般疯狂的样子,双手无措。若许宣有什么三长两短,她都没脸去见小白。而且,而且小白已经没时间了!
小青:宫上……
许宣却忽然怔怔地望向前方,觉得周遭的一切都白茫茫的,让人如置幻境。
"我又怎么会离开你呢?此生,我认定你了。"
"我们心意相通,那么,以后请多多指教啦。"
"我陪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以后,我每天都陪你怎么样?"
"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那我大约……也是喜欢你的。"
"挽留?我喜欢这个名字。"
……
你是谁?
为什么我想不你来?
女子的声音温婉沉静,有时候又娇俏欢快。两者渐渐重叠在一起,让许宣迷茫了眼神。
"许宣,一定要幸福啊……"
最后一道,如遭雷击。
许宣:白夭夭!
不,不要,别这么狠心,不要留我一人。
他听见自己再对她苦苦哀求,终于看清了女子的那张脸。带着泪痕,炙热深情,还有不忍。
霎那间所有的记忆一齐涌入脑海中。原来这些不是别人的记忆,是他和她携手走来共同的经历。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们共同的回忆啊……
他居然忘记了他许诺要一生守护的那个女子!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小青听见许宣那声恸色的白夭夭时,吓了一大跳,难道他真的想起来了?
正这般想着,许宣忽然站起来身来,双目带着通红的血色,死死地抓住小青的手。
许宣:告诉我,白夭夭在哪儿?
他的声音低沉得厉害,双眸暗如夜一般漆黑,再不复以前的儒雅翩翩,温润如玉。
踏上归程,他想要守护的人是她,只有她一人。这样披星戴月的赴宴,像是红柳乱烟中的一只孤烟,甘愿为了爱情飞赴尘网。
那里不是他最后的归宿,却有他魂牵梦绕的心系之人。
许宣以为自己会是盛宴中的主角,会是被岁月拥抱的人,却不知,竟成了那个缺席的人,竟成了流年冲淡世间的逝水。
当小青告诉他,白夭夭只剩下几个时辰的存活时间时,他差点崩溃,来不及洗去满身的风尘,只为守在她的身边。
白夭夭气息已经渐渐弱去,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当她看到许宣焦急地赶来,走至她的床边时,终于展颜一笑。
轻靠在他的身侧。
白夭夭.真好,在最后的梦中还能看到你,这一次,我真的死而无憾了。
幻觉,不过是潜意识深处,最最放不下而牵挂的东西。而幻觉的最深处,也是美好的,也是温暖的。听着许宣乱了的的心跳,白夭夭感到心安。
许宣听了,心如刀割般疼痛,抚摸上她的脸颊,粗糙的指腹刮过她白净的肌肤,就像过去一样温柔。
感受到熟悉的触感,嗅到了他身上独有的人参果的香气,白夭夭猛地睁眼。
不是幻觉?
白夭夭.你是许宣!
许宣忍着泪水,温柔地敛去她额前的一抹碎发。
许宣:我的小傻瓜,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白夭夭热泪盈眶,扑上前去,抓住他坚实有力的双臂。
白夭夭.不对,不对,你怎么会记起来?你怎么会想起来?我……我费尽心思用桃木剑,就是不想让你趟这趟浑水,我不想看见我死在你面前,可是你……
终究还是控制不住,一滴泪落到了白夭夭的手背上,是温热的,灼烧得她几乎要收回手去。
许宣:夭夭,你当真绝情,妄想让我忘了你,我说过,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但我绝不会忘记你的,绝对不会。
多傻的一个人啊,默默背负了这样的伤痛和痛苦。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痴傻的人?
白夭夭的眼泪混合着她的鲜血,汩汩流出,染湿了他的素袍,染红了他的衣袖,鲜红得极为刺眼。
许宣的眼眶湿润起来,绝望而动容,让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心疼。他将白夭夭揽入怀中,在她的耳畔轻声呢喃。
许宣:夭夭,我爱你。
白夭夭已经无力再支撑了,她瘫倒在床边,嘴角处的鲜血那么的耀眼,那么强烈,似乎要灼伤许宣的视线。伴随着她身上若隐若现的桃花香气,不能抗拒,无法抗拒。
许宣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她的脸看上去是那么温暖,那样真切,可是就让他感觉在虚幻中一样,活在虚假的梦中。
许宣: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手中的触感突然消失,让许宣觉得无措慌乱,泪流满面,他不要失去她,她是他此生的命啊。从来极少流泪的许宣,在今日哭得差点崩溃。
像是失去了最爱糖果的小孩子一样,撕心裂肺。
白夭夭拂去他脸上肆意流淌的泪水,虚弱地冲他微笑。
白夭夭.许宣……
许宣慌忙抓住她的手,轻轻放在脸颊上,低头凑近,尽可能希望的听清她说的话。
白夭夭.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许宣:好,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真的,什么都答应。
白夭夭含笑,虽然她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却依然是美丽动人。
白夭夭.你答应我,我……我走了以后,你,你一定要笑着,千万……千万不要一想到我……就掉眼泪。答应我……好吗?
白夭夭说的断断续续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许宣心痛如绞,将女孩的手紧紧地贴在心口。
许宣:不要说傻话,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要一直待在我身边,我只笑给你一个人看。
白夭夭想要在笑一下,但是她几乎没力气了,还是强硬地撑着。
白夭夭.不要孩子气,你不是一向很稳重冷静吗?答应我……
许宣:好好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似乎感受到姑娘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许宣连连点头。
白夭夭.还有,忘了我……找一个喜欢的女孩,要幸福。
许宣:不不不……
许宣执拗地摇头,握紧了白夭夭的手。
许宣:不可能,不会的,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你呢?没有你,我怎么可能会幸福?不要提那么任性的要求,我不会答应的。
白夭夭.真的,不可以吗?
许宣:绝对不可以。
许宣的声音斩钉截铁。
白夭夭终究还是笑了,无力地抬手,再一次抚上他的眉眼,细细地抚摸。
她面色苍白,气息虚弱,许宣哭得泣不成声,白夭夭不是第一次见到许宣为他流泪了,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居然也会流泪,为了她。
许宣落泪,平日里的冷静稳重,在这一刻全都消失殆尽,他像个孩子,六神无主,掩面哭泣。
她为他轻拭泪痕,虚弱地微笑,还想说什么,万千话语,她明白,他都懂。他们之间以往便有默契,在这时,似乎彼此的心都清澈如水,无须任何言语,无须任何交代,他们懂。
白夭夭悲恸地看着他,眉眼温柔。原来这就是宿命,是要偿还宿债的。无悔,她真的不后悔,爱过许宣,是她这辈子做的最不后悔的事情了。
她为他留下的,是一些浅薄的记忆,还有无尽的温暖,真的就够了啊。
她已经没力气说话了,许宣抱紧了她,紧紧地拥着她,感受到她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
这个女子,他许她一世安稳,许她一世无忧,三月桃花盛开,便娶她为妻,可那么多的事情,他都来不及去实现。一桩桩一件件,他们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一起去做,他真的不甘心啊。
给不了她一世的安稳无忧,也给不了她更多的温暖,许宣深深被愧疚折磨着。
把这么好的相公让给别人,白夭夭又怎么会甘心。可是天命如此,生还是死,她把一切的选择都交给了天。
许宣掀开衣领,将珍视的宝贝簪子拿了出来。这个簪子,果真是他要的,那天与瘟妖大战,白夭夭的簪子不慎弄坏,后来她再也没有别过其它簪子,许宣就偷偷将那个损坏了的簪子带回来,找人修了很久,这才把簪子修得和以前一模一样。
珍惜地将簪子插回白夭夭的发髻里面,看到这个簪子,白夭夭露出惊喜的笑容,只是好苍白,好无力。
她终于支撑不住,被声声杜宇唤去,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眼角处留下一滴泪。她归还了人间所有的爱,没什么好遗憾的。只是,她不舍,不舍啊,不舍得许宣,不舍得她挚爱的男子,无奈死神相催,她的手只能无力地垂落在侧。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嫁给他,没能成为他的妻子。
白夭夭.许宣,一定要幸福哦……我会化作……天上的星星,永远……看着你,为你祝福……
姑娘依旧笑靥如花,温柔的话语萦绕在许宣的耳侧,台上的聚魂灯无声无息地熄灭,不带有一丝情感的风吹干了眼角的泪,吹散了这摇摆不定的虚幻,迷离了景致,朦胧了双眼。
也吹散了许宣心中抱有幻想的迷雾。
白夭夭.相公,我爱你……
第一次用相公称呼他,也是最后一次了。他们没有成婚,可在许宣心里,她就是他此生唯一的妻子。
他的人生,仿佛注定是残缺的。上苍总是给他美好的希冀,却又限制好时间,每次都仓促得令他措手不及。
没有了白夭夭,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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