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花魁（二）

“秦姐，你今天的模样当真是美极了！”

铜镜里的女子闻言笑了一笑，似不在意。

只见秦婉淡红色华衣裏身，外披着一件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整个人都显得格外雍容华贵。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其中一缕垂在胸前，薄施粉黛，更添魅色，整个人好似娇艳动人的妖精，又似清灵透彻的仙女。

那一旁的侍女又看痴了，怔怔地开口道：

“若是我有机会能当一次晚晴天女，我死亦足矣……”

秦婉闻言却略沉了目光，但依旧没有说什么。

过了许久，待窗外响起钟声，秦婉才默默起身，朝着那侍女轻声说道：

“走吧。”

秦婉走到彩云楼门口，见楼里的女子无一不围绕在那巨大华美的花车旁，连声称赞艳羡。

老鸨见打扮好的秦婉走了过来，便摆出了一副讨好的模样来，笑眯眯地说道：

“秦姐儿今可真美，就是真真的晚晴天女。”

秦婉回了个微笑，便掠过老鸨，走到了花车下。

一旁的彩云楼歌姬们都盯着秦婉，眼里皆流露出遮掩不住的浓浓妒意。

秦婉并不在意她们，只是淡淡地听着花车下的护卫同她说一些要注意的事项。

“跳舞的时候，千万别靠近栏杆，容易发生事故。”

“若是你摔下去了，这么高，可保障不了你的安全。”

“还有一点尤其注意的是，千万千万不要让自己受伤流血，这可是大不吉利的事情。是要诛九族的！”

秦婉闻言目光微动，沉默片刻，只是轻笑一声，应道：

“小女明白了。”

那叽叽喳喳的护卫满意地点点头，扶着秦婉爬上了花车顶部。

秦婉站在大概有五层楼高的花车顶部，春末夏初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过她，逐渐凉到心底。

秦婉怔怔地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煌月城。

黑色夜空上，一点一点的孔明灯缓缓上升。

人头攒动的煌月城街道上，似是欢声笑语一片。

秦婉突然感觉到了脚下的花车开始缓缓移动，朝着皇宫的方向。

后方的乐器声响起，秦婉像是机器一般，旋即便随着音符翩翩起舞。

薄如蝉翼的纱袖在风中飘飞，似下一秒就会给吹走。

秦婉知道自己面上带着甜美的笑容，更知道自已的眼泪也随着舞动的衣袖，缓缓滴入夜空中，不见踪影了。

花灯点燃了煌月城，若明若暗的祭奠歌舞平升。

那花车上的晚晴天女，就这样，一直一直舞着，从彩云楼舞到皇宫门前，从皇宫门前舞到了城东凤桥。

夏风的吹拂中，秦婉突然瞪大了泪眼婆娑的凤眼，耳畔又响起了那肥硕男子的声音。

“他的车顶我会特地放上一盏花灯，你若看到了，就可以行动了。”

秦婉趁着舞蹈动作低头看去，便见花车一侧正缓慢行驶着一辆马车。

那马车顶上，放着一盏花灯。

秦婉犹豫了短短一瞬，便飞快地舞到了马车那侧的栏杆旁，咬牙抽出了藏在自己怀里的短刀，往自己的脖子抹去。

一时间，尖叫四起，血沫飞溅。

秦婉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缓缓下坠，眼前突然如传说中的那般，闪过了许多她今生的画面。

“婉儿，你爹已经败光了家里所有的东西了……算娘求你……算娘求你……”

“我养你这个小贱人干嘛？长这么大了，还要留在家里混吃混喝么？”

“算是为了你弟弟，为了你弟弟……”

“小美人长的好生标志，陪哥们几个玩玩？”

“呸，青楼妓女，装什么清纯白莲？”

“不听话，给我打！往死里打！”

“这些银子？不是给你的，我供你吃喝，你还想要银子？”

“婉儿，你弟弟娶媳妇啦。”

“什么？大婚你想来？”

“算了吧……你的身份……面上不好看啊……”

这些记忆片段一闪而过，而秦婉也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情感了。

终于么……结束了。

秦婉知道此刻的自己是笑着的。

“多少新词旧恨，多少烟雨楼台，不堪回首。”

“人间烟火似梦，人间冷暖如初，竞生凄凉。”

“疏帘半卷微灯外，弹泪唱新词。”

“细雨微风吹拂中，叹气别一生。”

花灯点燃了煌月城，若明若暗的祭奠歌舞平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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