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和赵旭赶到司录司时,老鸨正被衙役从牢房里抬出去。看情状倒还安详,只是牢服上的点点血迹描述着刚才所发生的事情。齐衡吩咐衙役把老鸨送到亦庄前让验尸官再好好验一下,赵旭则看着人进进出出若有所思。
“你有什么想法?”齐衡看赵旭的样子觉得他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
“不知道,很奇怪,感觉很奇怪。”赵旭不知该怎么回答齐衡。
“是,我也有这样的感觉。”齐衡亦是如此。
他们俩都被眼下的事儿镇住了,多多少少思绪有些被阻滞。本以为能够顺藤摸瓜的事情,却进演到如此地步,好像他们每走一步都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似的,而且还总比他们超前一步。刚刚衙役和他们说,这老鸨就是一心寻死,下手稳准狠,他们刚要去阻止可为时已晚。
“她既然那么担心她的母亲,为何要寻死呢?”赵旭问出了问题的症结点。
齐衡没有回答赵旭,他在牢房里来来回回的踱步,“难道?”齐衡突然停住,脸色不好地看着赵旭。
“是了。也许我们中计了。”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他们突然觉得这是一惊天大局,里面环环扣扣每一步都在引他们上钩。尤其是这老鸨一死,刚打开的局面可能又会陷入僵局。他们就像是在与对手下一盘大棋,他们在明,那些人在暗,每走一步都被对手掐的死死的。
“你怀疑文王吗?”齐衡试探地问赵旭。
“说不怀疑是假的,可我总觉得古怪。”赵旭说出内心所想。
“缘何古怪。”
“直觉。”
“不怕你恼怒,我现下倒不太怀疑是文王出的手了。”齐衡正了正官帽,双手背过身去,仰着头望着牢房高墙上小小的窗户。正午的阳光从缝隙中洒下来,斑斑点点却足够刺眼。齐衡不得已眯起眼睛,可却就那么任阳光洒在脸上。“文王现如今的处境和我们一样,他也在明而非暗。”
赵旭转过头看着齐衡,他看到齐衡朱红色的官府在阳光下炽烈浓艳地绽放着,那样灿烂的颜色,配合着金黄色的阳光,倒像一团正灼热燃烧的火焰。“你说的对,古怪就在这里。若是文王出手,那么他走的每一步都太惊险了。我父王有事,得利的是文王不假,可他也脱不了干系,看官家的态度,文王眼下也被冷落了不少。他若还不收敛,官家那边都不好交代。”赵旭显然也同意齐衡的看法。
“是这个道理。”齐衡向赵旭点点头,仍旧背着手,准备从牢房出去。
“你要去哪儿?”赵旭不知齐衡的下步准备怎么做。
“回去。”
“回哪儿去?”赵旭还是年轻些,人是聪明,可这样的场面怕是第一次见,多少有些被束缚。
“当然是开封府尹。”齐衡扶着牢房的栏杆,看过这大大小小比邻的牢狱,耳旁似乎还能听到杂乱的喊叫声。
“去那里做甚么?”赵旭跟着齐衡来到牢房口。
“什么也不做。”
“什么也不做?”赵旭对齐衡的回答很震惊。
“对,什么也不做。”齐衡让赵旭先行,一边走一边说“为今之计,我们只有等。”
赵旭还是个聪慧的人,齐衡这么一说他瞬时就懂了。还能怎么做,去老鸨家里的人已经派出去了,不管这是计也好,是实情也罢,他们也只能静观其变。
不出半个时辰,齐衡和赵旭就赶到了开封府尹。刚一进门不为就拦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个漆木食盒。一个是齐衡常用的剔红如意云纹盒,一个是个全新的纯色剔黑盒。
“公子,小娘子想着您这边事忙,让您先忙不用赶着回去吃饭。小娘子惦念着您,特让不为把饭食带来,让您多少吃一些。”不为提起两个食盒让齐衡瞧,好似在说看小娘子多贴心,齐衡嘴角漾起一抹微笑,他想着这不为都快成小娘子的传令官了。
“小郡王,您若不嫌,不如我们一起?”齐衡料想那全新的食盒可能是小娘子为赵旭准备的,诚心向他发出邀请。
“哦,还有我的?”赵旭看到齐衡嘴边的笑容,某一时刻觉得异常扎眼,可这念头不过也是转瞬即逝。
齐衡向不为递了个眼色,不为先是恭敬地行礼,又乖巧地回话。“小娘子说了,既然小郡王也在,让他也多少尝尝她的手艺。”
“她亲手做的?”小郡王问得极快,双眼放出光芒。
“是,都是小娘子亲手做的。”不为始终半低着头回话。
“好,好,我定要尝尝。”赵旭一听都是杨徽萱亲手做的,心里一暖,欣然应下。
齐衡看着赵旭,觉得这时的他才像个少年该有的模样,想想他的年龄不过也才二十出头,比小娘子大个两三岁的样子。
两人心满意足地好好吃了一顿饭,赵旭直夸小娘子厨艺佳,惹得齐衡连连发笑,直说小娘子也是近来才有所长进。若是前阵子,这饭食拿来他可是能躲则躲。赵旭看着齐衡这面上嫌弃的笑容,也知他心内幸福,顺势打开了话匣子,看似不经意其实有意地向齐衡打听小娘子的情况。齐衡见他感兴趣,也没多想,就这么和赵旭聊起来。一会儿说小娘子学厨艺时差点没把厨房给烧了,她自己灰头土脸地跑出来,像个躲躲闪闪的小花猫。后来怕母亲责罚,还是齐衡帮她应下来,说自己想尝试,这才闯了祸。也不知母亲信了没;一会儿又说别看小娘子骑射、马术功夫好,可五音不全。有次母亲的母家兄嫂送来一把古琴,母亲说起来谁家的新妇弹古琴一绝,小娘子就这么足足憋的一句话也没说。后来与母亲说起此事,没想到母亲却很满意,说什么女孩子不懂琴也好,庄重不轻佻。齐衡头一次听母亲这么说,他真觉得这小娘子把母亲吃的死死的。可不为却嘲笑他说小娘子不仅把郡主娘娘吃的死死的,把他也吃的死死的,他当时正在马车上吃着小食,差点没被噎着不说,直说不为可笑,可嘴边的笑却毫不遮掩。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他并未说予赵旭。
赵旭就这么听着齐衡讲小娘子的趣事,时不时也跟着笑一下,但齐衡能感觉到他笑容的背后是越来越暗淡、落寞的愁绪。这股淡淡的愁怨说不清是为了他说的事儿还是他父亲的事儿。后来齐衡也觉得一直讲小娘子不好,到底这小郡王的父亲还被关在大牢里,他应该多体恤他才是。
“看我,一直说我自己的事儿,倒忽略了你。”齐衡向赵旭不好意思地笑了。
“无妨,也是我问起的,我喜欢听。”赵旭一摆手,让齐衡不要担心他。他其实也很清楚父亲的事儿枝节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处理好的。
“我听内人说您和她自小相识。”齐衡问出了晨时想问但又问不出口的话。
“是,小时候我们与官家的几个年纪较小的公主、殿下、宗亲子弟们都玩在一起。”赵旭说着夹起一灌浆馒头,轻轻地咬了一口,鲜汁顺着面皮流入口中,满口醇香。
“她小时候是不是很调皮?”齐衡对小娘子小时候的事情很感兴趣,他想着多了解些,到时候就好拿来“取笑”小娘子。
“她啊……”许是灌浆太过好吃,赵旭一时放松了情绪,可话到嘴边却生生打住了,话头一转成了另外的样子“小时候的事儿哪里记得清楚,那时的人多,大家都处在一起玩,也记不得各个都是什么样,大抵多少都爱玩吧。”
这不是赵旭第一次这么说了,齐衡总觉得赵旭在有意和小娘子“装不熟”。可这种“装不熟”恰恰是最为熟悉。齐衡一下子就看出这赵旭对小娘子的心思来,上次那文王的小儿子不过就是小孩子的争强好胜,谈不上什么深感情,可这小郡王越是表现得风轻云淡,恰恰是爱之深切。他虽处处在和小娘子“装不熟”,实则句句维护。毕竟对已嫁给他的小娘子来说这样说才是最好的。齐衡突然一阵心惊,原来这小郡王到现在都没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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