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要生了,齐府里慌成一片。今天说来也巧,齐衡前脚刚去上朝,小娘子这边就胎动发作。平宁郡主和老国公前日也去了乡下祭祖,后日才能回来。这会儿的齐府连个拿主意的人也没有。小娘子忍着腹间的疼痛,喘着粗气打发燕云去后院找稳婆。纹云年纪小扛不住事儿,看小娘子难受抽搐,急得直哭。好在燕云稳得住,她嘱咐纹云帮小娘子拭汗,自己片刻没敢耽误,拔腿就往后院跑,拉着稳婆就来。稳婆体力不支,跟不上燕云的步子,扶着墙气喘吁吁的“不行了,姑娘你慢点,让我歇会儿。”燕云也跑的嗓子冒烟,她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也没答话,只管拉着稳婆快走。有为也找了马车来去皇宫找齐衡。
稳婆紧赶慢赶来了前厅,安排了小丫头们去端热水,拿布条,安抚小娘子,“大娘子使点劲儿”。一阵忙活,小娘子还是没生出来。后来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无力地□□着。稳婆看小娘子气竭也慌了神,掀帘出来大喊“不成了,不成了,快找太医来。”燕云到底没经过人事,一听稳婆这么喊,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但还是拉着稳婆问“什么叫不成了?怎么就不成了。”
“我的姑奶奶,孩子太大了生不出来,我是没办法了,快去找太医来吧,再晚些,怕是要血崩啊!”
“太医,太医……”燕云嘴里念叨着,神色恍惚地抓人就问有为去了哪里,下人们只管摇头说不知。燕云急的眼泪都淌了出来,“太医,太医,我要去找太医。”边说边往外跑。还没走到门口就与十六撞了个满怀,她来不及细看,一把推开来人,怒道“别挡道。”
“燕云,是我!”十六扶住燕云的双肩,提醒她抬头看看他。燕云一把抹开脸上的泪,“十六,快救救我家姑娘。她要不成了。”话语间,眼泪又夺眶而出,再次一把推开他“让开,我要去找太医,我要去找太医!”
“燕云!”十六一声怒吼试图拉回燕云的心神,他把燕云抱在怀里,一点点地揩干她脸上的泪水,心疼道“太医已经来了,你放心。”
燕云从十六怀里看去,太医已被丫头们领到了内室,这时的她再也忍不住了,憋在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也不顾什么男女之大防,崩溃地在十六怀里痛哭,抽噎着“我特别……怕……怕姑娘像大娘……大娘子那样……”。
“我明白。”十六看着内室里乱糟糟地一片,心里也多少有些不平静。今日官家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兴致,朝堂里陆陆续续商讨了不少琐碎杂事,各部各司官员挨个问话,日上三竿都没有放行的迹象。
齐衡自领了闲职,位列朝班之末列,尚没有回话问答的权责,只能站在人群里默默听着,可心里却突突地跳个不停。有为驾马车来了皇庭宫门,也只见到了不为,他心急火燎地和不为说了情形,不为也心急如焚,眼瞅着朝堂没有散了的迹象,心下一计较就去了太医院以齐衡的名义召了太医来。没想到在去太医院的路上遇到了守在道旁的十六。十六曾在齐府住过小半个月,虽然神出鬼没,可看身形不为还是认得。他想着十六的腿脚要比他们的都快,让他领了太医先回齐府总好过他和有为,随即便央了十六帮忙。十六一听事关小娘子,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纵马携着太医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齐府,好在还赶得上。
回去的路上,不为留了有为守在宫门口让他继续等齐衡下朝,自己去了庆宁长公主府邸。前几日,平宁郡主曾找了妇科圣手张大夫来看过,他说小娘子的胎养得极好,看样子没什么大事,只管等着他采药回来再来调理。也是听了他的诊断,平宁郡主才点头和老国公一同去乡下祭祖,想着多少还有半个多月才能生,她这来来回回也就三两日,应该是无事的。齐府眼下是一个能够支应拿主意的主人都没有,也只能找了小娘子的母亲来。不为到了杨家说明来意,小娘子的母亲慌的从椅子上摔下来,整个人摊在地上,像是在想些什么,嘴里嘟嘟囔囔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庆宁长公主的身子刚好了些,杨阁老不敢对她隐瞒,几番折腾下来,杨府的三人全体出动,齐齐地到了齐府来。
刚到了齐府,就听见小娘子的屋里传出声嘶力竭的嘶喊声。杨徽萱一声声地唤着齐衡的名字。张大娘子听不得这种嘶喊,竟有一度想捂起耳朵,被庆宁长公主一把将手拿了下来,猛砸了两下桃木拐杖。“如今可是你女儿在里面受苦!”张大娘子被庆宁长公主这么一吼,整个人颤抖不已,伸手拉住丈夫的袖子,却被杨阁老甩开。“你这是在做什么!”被杨阁老这么一甩,她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更因连带的力道向后栽去,好在丫头机灵上前扶住了她,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庆宁长公主顾不得张大娘子,就着嬷嬷的手就怒气冲冲地向产房冲去,边走边说“齐衡何在,平宁郡主去了哪里,反了,反了,这个家反了!”到了内室近旁,小娘子的喊叫竟越来越弱,生如蚊叫,她心下一想怕是不好,管不了杨阁老说的什么晦气不晦气,身子不身子,撇开众人就进了屋去。屋里比屋外还慌乱,小娘子没了力气昏过去了,太医和稳婆还在想办法催产,小娘子的手上被扎了几个触目的银针,身下也是血迹斑斑。太医和稳婆见有主人进来互相递了眼色,催促对方上前去说,可谁都没这个胆子。
“你们说,我宝贝孙女怎么了。”燕云找来了凳子扶着庆宁长公主坐下,她身体也刚刚恢复,说话间还伴有粗喘和干咳,只能拿帕子掩着。
“大娘子她……”稳婆见长公主瞧她,吓得嘴一秃噜,赶忙跪下来。“长公主饶了奴婢吧,不关奴婢的事儿啊!”冲着长公主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庆宁长公主也不叫她起来,用拐杖指着太医,“到底怎么了,她不说,你来说!”
太医多少也见过些大世面,此时不说又更待何时,上前照例先说了些医理,被长公主打断“别说虚的。”
“是。”太医战战兢兢地作揖,不敢违抗。他们家自祖父那辈就在宫里世代为医,年轻时也听祖父讲过长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杀伐果断的故事,对这位官家胞妹又敬又怕。“杨大娘子她此胎胎儿过大,怕是难以生产。”
“你胡诌,郡主娘娘前阵子才找妇科圣手来瞧过,说胎儿位正,只略大些,只待安心生产便好。”燕云上前与太医理论,她也不知这养得好好的胎怎么会出了问题。
“这位姑娘,本官行医多年,从不作虚言,你不信可问问产婆。杨大娘子这胎确实只是略大,本不妨事。可大娘子眼□□虚身弱,如同这盛水的罐子,罐子弱了,又怎么承得下略大的胎儿。”
“谅你也不敢说假话。”庆宁长公主瞪了太医一眼,又转头问燕云“怎么会体弱,可是吃的不好。”
“这倒也没有,姑娘一直都吃的挺好,就算是……”燕云抬眼看了下长公主,有些话她也不知能不能说,庆宁长公主猜到她要说什么,给了她个首肯的眼神,示意她说下去,“就算是杨府受难的那些日子,姑娘都照常吃饭,不曾减了食量。只是最近一两个月多少有些奇怪,吃饭时也正常吃,可晚上总闹起肚子,吃的全都吐了,只能食些羹汤。圣手也看过,说是孕间会有之象,我们也都没当成什么大事。难道?”
“照这位姑娘这么说,本官想是明白了。杨大娘子这症状虽是孕间常有之态,可看大娘子这面容虚肿,气息不畅,刚与大娘子诊脉,脉象也是极弱,想是在孕间忧思过度。思虑过甚,就算吃的再多,可身子吸收不了,只能将自己往外掏去养胎儿,收支不平,调理不均,大人也就慢慢被托垮了。也因杨大娘子底子较好,平日里养胎也精细,从外看倒看不出什么,有时因吃食充起来倒会产生生养很好的虚像,不到生产时也看不出分毫来。”太医详细解释道。
听罢,庆宁长公主站了起来,向着太医步步逼近,用手捂住胸口哭了起来,“忧思过度……到底是我害了她,我们杨家对不住她啊!”
“姑娘!”燕云哭喊着奔向小娘子的床前,夺过纹云手里的帕子,极轻极柔地替她拭汗。可无论她怎么喊,怎么动,床上的杨徽萱就是没有醒的意思。“你说,可有什么法子?”燕云听到庆宁长公主这么问,梨花带雨地看着这边的境况。
“法子倒是有,可还要长公主决断。”太医有些怯懦地说。
“说!”庆宁长公主用拐杖指着他道。
“母胎本就一体,眼下二分,胎从母处取食,母自然弱,可若胎断食,母便好了。相生相克,此消彼长。”
“什么意思。”长公主有些明白了,可还是不敢相信。
“长公主,请您决断,留母还是留子?”太医说完此语也随着稳婆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这……这……”庆宁长公主连连后退,乱的没了气力瘫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门外的张大娘子也鼓起勇气进了内室,刚到门口就听到太医的建议,顿时凉意透骨,扶着门框硬生生滑了下去,“为何又是这般,为何又是这般……”
沉默许久,日头暴晒下的蒸汽渐渐熏了上来,一股股热浪扑到屋里来,可屋里的人却感受不到半丝热气。冷的毫无声响的内室里只有太医的声音响彻天际“请长公主决断,留母还是留子。”
“留母!”屋外传来急迫的声音,原是齐衡回来了。他刚从宫里出来就看有为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宫门外团团转,得了消息后来不及上马车,就取了马来一路奔来。到了齐府发冠歪了,朝服的腰带也被他拿了下来,衣摆处乱的不成样子。他一到内室就听到了太医的询问,心惊不已,来不及细想就脱口而出。在他心里孩子什么的可以再有,若是真没儿孙运也无妨,可萱儿世间就此一个,他断不能让她出了什么事。他难以想象没了小娘子后的生活,更不允许他的身边没有她。
“你可想好了?”庆宁长公主看他朝服蓬乱,心下满意,又问他。
“想好了,说什么都得留下萱儿。”齐衡坚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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