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去了南边已决数日,小娘子与他鱼传尺素,倒也解了不少相思之苦。在信里齐衡大多说些西南风物,或是讲些奇闻异事,倒惹得小娘子心痒痒,在回信里好几次地说起她的想法,等这边安排妥帖便要去西南瞧一瞧。
回信到了齐衡那边已过了半月有余,见字如面,仿若小娘子真站在他面前,冲他笑语,和他说着父亲、母亲、儿子以及齐府的一切。当看到小娘子要过段时日来西南的妙语,齐衡不觉皱了皱眉头,旋即坐在案旁,研磨执笔,开言便劝说小娘子,让她收些心思,好好在京城待着,还吓唬她说,若是她偷着去,以后便不给她写信了。写着写着,又觉得语气过分强硬了些,怕小娘子见不着面又误会,便笑着涂了几个字,话锋一转,说些别的趣事。后来终究是不放心,还是在末端加了一句叮嘱,这才封了信,打发不为送了出去。
齐衡的信一般前后会来两封,一封单给小娘子,一封发到齐府。许是齐衡的有意安排,小娘子的信一般会先于齐府的信来,小娘子读罢不过几日,齐府的信再来。如此这般,小娘子大可一月收到两封家书。齐衡刚走时,小娘子还不太习惯,忙完了家里的事儿后总是呆呆地坐上数时。日子久了,平宁郡主也怕她闷坏了,便常常叫她一起出去转转。
因着平宁郡主的关系,小娘子不得已应付许多京城里的宗亲氏族。齐家在朝多年,世代簪缨,虽齐府人丁简单,可亲族却有不少。平宁郡主性子孤冷,又有大娘娘撑腰,大多不愿与彼相交。可今时不同往日,齐衡远在西南边陲,老齐国公又久居在家,朝堂里没了人,倒也失了不少消息。不得已,平宁郡主拉下脸来,带着小娘子或主动,或偶遇,倒见了不少亲族。用平宁郡主的话来说,齐衡不在朝,她们得做他的耳朵。
平宁郡主此话不假,小娘子在宫里长大,自然懂得这些道理。她在心里也暗暗佩服过平宁郡主,想这从小养尊处优的郡主如此孤傲的性子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小聪慧,见得又多,又哪里会看旁人眼色,能被她看上的人兴许还真不多。每每想到此,小娘子就不觉多看婆婆两眼,见她虽已年迈,脸上的皱纹也偷偷地爬上了眼梢额角,可那眼睛里的光亮却始终未曾熄灭。这朵曾经盛放在京城里的带刺玫瑰,纵年华逝去,可到底风致尚存。
都说朝堂是男人们的战场,可家宅里的风暴却也不小。有时家宅和庙堂早就来往甚密,牵连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说不清谁的作用大,谁的作用小。内宅里的消息,纵使隔着朝堂较远,可却分毫不差。
齐衡不在京城的这段时日,朝堂里的风波倒也不小。小郡王虽新婚燕尔,可家里却破不太平。娥皇女英的佳话没成,反倒弄的鸡犬不宁。听人说陆家的女儿最得小郡王喜爱,赵旭数日都居她房里,弄得江雨柔那边独守空房。江雨柔不止一次回娘家哭闹过,临川公主只此一个女儿,又哪里会让小女儿被陆家人给压下去,遂不顾脸面,将此事闹到官家那里去。官家和皇后几番调息,这才有了赵江二人的第一次圆房。
想江雨柔也是名满京城的第一才女,当时多少人家扯着脖子想娶回家去。镇守南阳的黎王更不辞辛苦远赴京城,替儿子找临川公主说亲。可这江雨柔心比天高,愣是将人给打了回去。此事在那时闹得满城风雨,不过临川公主倒对此颇为纵容,竟也没拘着女儿让她嫁人,生生在家养了一两年后,才许给了英王家的赵旭。
为此江家倒得罪了不少人,加之她又看上的是英王家的小郡王,东京城里多少姑娘们的心头好,有好多人都等着在看他们江家的笑话。不过后来笑话没等来,倒等来了江家得势,就算有些什么抱怨,也大多憋在心里,敢怒不敢言。这回此等丑事一出,可让他们逮到了机会,宅院里的主母们,姑娘们总是聚在一处,叽叽喳喳地说笑个不停。言语中谁还记得江雨柔旧日里的才貌双全,声名远播,现下被人记住的不过是闺怨的妇人,失宠的女人罢了。
小娘子不愿听这些背后道人是非的话,大多时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有时躲避不及,怕别人多添口舌,便默不作声,站在人群里,当个不说话的闷葫芦。听得多了,就连平日里对江雨柔十分讨厌的燕云都开始为她鸣不平。她不止一次问小娘子“倒也奇了怪了,这些人当时碍着江家势力不敢开口说上一句,眼下倒不管不顾起来,难道她们不怕江家的权势了吗?姑娘,你说,这是不是说江家失势了?”
以往杨徽萱听燕云此问只浅浅一笑,大多不作回答。终有一次,燕云又问,她才慢悠悠地应道“一家失势哪里会有这么简单,只不过临川公主闹到了台面上,官家都出面调停英王家事,如此大的阵仗,一传十十传百,又哪里挡得了别人的悠悠之口。”
“可临川公主为何要闹得这么大呢,难不成她还不知道?”燕云不死心继续追问。
小娘子点了她脑袋一下,使了个眼色,大意是说你管的还挺多,嘴里却道“内宅里传的这么凶,我们都听到了不少,她一个爱打听的人,怎地会不知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燕云睁大双眼问道,眼里亮堂堂的,像是要听什么趣闻。
见此,小娘子笑着摇了摇头,不忍打击她,回道“只不过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闹都闹了,还能怎么着。”
“以前在家里常听长公主说临川公主聪敏,能得长公主夸奖的人可不多,想也是真的聪明。可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去闹呢。想不明白,哎呀……这弯弯绕绕太多了,把我都弄糊涂了。”燕云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懊恼。
小娘子看她的模样,倒越发觉得好笑起来。这问题她也不是没想过,以临川公主的手腕,风里来雨里去的人,又怎会不晓得闺房之事闹出去的后果。想也是被小女儿闹得急了,小郡王那边又刀枪不入,她没了法子,才出此下策。大抵她还是个疼爱女儿的母亲。
小郡王的家事传的久了也就成了陈年渣子早就没了新鲜劲儿,宅院里的女人慢慢也没了兴致。早就该到的齐衡的家书迟了好几日也未曾寄来,没了家信,小娘子也就和齐衡失了联系。
在等书信的日子里,小娘子觉得无聊又烦闷。齐衡在时她总会赖上一时半会儿才起身,可近日却早早就爬起来。洗漱妥当就去了前脚门问齐衡的信来了没,可小厮的回答总让她失望。平宁郡主与老国公等的也焦急,可他们怕小娘子担心,反倒宽慰起她来。一连数日,齐府上下都满布阴云,丫头小厮们脸上也见不得喜色。
与齐府近况相似,内宅的聚会也少了许多,朝堂之上,调动之事时有发生,宅院里的妇人们,姑娘们这几日都忙着送别,谁还顾得上张罗什么宴席,起先,被调离京城的大多是文王旧部,这些人早些年跟随文王,后文王倒台,他们因检举有功转头又跟了淑妃的儿子嘉王。嘉王毕竟年幼,一时得了几员大将,对他们礼遇有加。可好日子还没几日,这些人却全都调了出去。眼瞧着嘉王的势力被削弱大半,谁知又轮到英王一派损兵折将。不过三日,英王一派的文员武将纷纷被调离京城,且大都调的很远,直给赶到襄阳以外。
京城里分英王和嘉王两派,朝堂里以两人为尊各自战队早就是不争的事实。可官家此番旨意一出,谁也闹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过了一日,顾侯也接到消息,要他去陈州驻守。陈州近禹州,官家发迹之处,此道旨意一出,倒也不算辱没了他。小娘子得了消息,起了个大早和明兰一起到城门口送顾侯出城。在城门外,她很有眼力劲儿地给他们俩留足了温存的时间,才上前送别。顾侯很满意小娘子的作法,收了玩笑的心思,让她们俩在京里照顾好自己。见二人都感怀伤感,又大咧咧地说了几句浑话。“都说西南多美人,小丫头你可当心些,放元若去那么个温柔乡,可别让他给你讨个小娘回来。”听罢,小娘子作势要打,被明兰拦着,三人笑闹不停。
顾侯的嘴有时也真准,没过几日,齐衡的信便来了,不是单给小娘子,倒是先寄到齐府里的。信里他说了许多,解释了几日来没曾寄信的缘故,又问候了下父亲母亲,便说不日里便要启程返京述职。和寄到齐府的家信一样,信的末尾才提到小娘子,言语间更多了些恭敬。不过让小娘子欣喜的是,齐衡信里提到,他不日便要启程回京述职。小娘子想兴许是要回来的缘故,这才断了与她的单独书信,也就没作多想。
翌日,明兰来了齐府,因早年的缘故,若无大事,她断不会到齐府里来。今日前来,小娘子见她慌里慌张的,赶忙拉着她到屋里坐。明兰坐下呷了几口茶,定了定神,夸赞了几句茶好,又稀里糊涂地说了一大堆,却什么也没说,只管劝小娘子想开些。小娘子如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她疑惑地看向明兰,实在摸不清她什么意思。
明兰在齐府逗留了一会儿,小娘子想要留她吃饭,她却推辞了,小娘子又说送她,她倒同意了。二人走在齐府前院,到了门口,明兰才拉着小娘子到马车一旁,附在她耳旁轻声说“昨儿个我去盛家,遇到我哥哥长柏,他也刚从南边回来,说那边都传疯了,说小公爷与益州知府的女儿走得很近……”
明兰还未说完,小娘子当下脚下一软,好在明兰眼疾手快拽住了她才没摔在地上。明兰见她如此,怕她多想,遂又补了句“我哥哥去的楚地,也不是益州,并没亲眼见过,旁人乱传,兴许不是真的。”
明兰走后,小娘子浑浑噩噩把自己锁在屋里好一阵子,中饭都没吃。燕云担心她家姑娘,可她也不知缘故,只得在门外陪着。到了傍晚,小娘子才开了房门,让燕云去看看平宁郡主和老国公那边的情况。燕云以为是照常回话便去了。燕云前脚刚走,小娘子后脚便找来一匹快马往顾侯府去,她要去找明兰问个清楚。
到了顾侯府邸,姐妹俩灯下详谈,明兰把她知道的一股脑儿地全然道出,倒也舒服了不少。小娘子听了明兰所说,愣神愣了好久。在传闻里齐衡与益州知府的女儿走的很近,近到此女子经常出入他的府邸,益州知府更放出豪言要将女儿配给齐衡。听到这些,杨徽萱惊心,失望,心凉,害怕,但更多的还是担忧。她忍住痛意和眼泪,细细参详了一番,还是决定相信齐衡。明兰借着烛火瞧着杨徽萱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似落未落,最后竟生生忍住了。她不得已佩服起面前的女子,也为齐衡感到欣慰,有此贤妻,是他一辈子的福气。
又谈了一会儿,顾侯的贴身小厮石头从外面得了消息,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被小桃带了进来,也不顾明兰身旁有没有人就冲着明兰喊道“快些收拾东西,外面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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