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傅恒，过犹不及，人和事都是

第一百三十四章

院里的秋海棠开始落了，银杏叶又黄了几分，尔晴坐在小池边的亭子里，一边打毛衣，一边吃着新鲜海棠果，一边在想，什么时候熟多了，定要腌制些果脯来吃，酸酸甜甜，太诱人，吃了还想吃。

不过，因为傅恒管着，她也不可吃太多，好在莲蓬也开始熟了，清甜清甜的，她亦很喜欢，还有桃子、枣子、梨子、核桃、苹果、李子，多得是好吃的，难道还只吃海棠果不成？

当然是全都要，一样吃一点啦！

此时正专心于公务的傅恒哪里会知道内宅里尔晴的所做所为？

断断续续用了一个月多的时间，他走访了全省大大小小的州、府、县，这种工作越到后面越难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若有不臣之心，有的是法子威逼利诱老百姓们帮其做形象工程，所以傅恒才这么赶时间，以抢占先机。

将全省的情况都大概摸查了一遍之后，八月份开始，傅恒就不需要再像之前那样到处跑，只需要留在府衙办公，定期召见地方官员议事，对全省事务进行宏观调控便可。

巡抚是山西最高行政长官，其府衙规格亦是全省最高的。

整个巡抚部院分为前衙和后宅两部分，是有着东、西、中三路、六径的四进四合院。

其，东西路为寅宾院，幕府院、抚标院、库房、账房、胥吏舍、旗纛庙、酂侯祠、武侯庙，内外花园等，中路为大堂、二堂、三堂、四堂，又称官署、内署、官邸、内宅，前两堂为外衙，三堂是连接内外之所，四堂内宅便是尔晴日常活动的地方。

另，各堂各院还有一些厢房、耳房、配房，为婢女、嬷嬷、小厮、仆役住房，以及内外茶膳房、演武场、马号、六科班房、牢房之类的，共计二十七个院落，四百余间房舍，占地面积近六十亩。

巡抚总管一省刑名，但无需审理一般的民刑案件，只需对流刑、死刑以上案件进行复审，所以衙门大堂基本只用来举行重大典礼、迎奉圣旨、拜发奏折，二堂、三堂才是主要办公地点。

二堂是傅恒接待召见各府、州职官，与幕僚、抚标们议事商政之所，但，只在每月逢五、十，三、八的大排期、小排日才会在此承奏下属们所递上来的关于一省之军、财、民政折子，其他时间、一般日常工作则都在三堂外书房里。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一个月的寻访并不能让傅恒做到面面俱到，只能等后续工作一步步开展开来，更深入的去了解过后，才能知道他的下属们为官到底如何。

因而，傅恒空了下来，他空下来，尔晴就闲不了，后面一个阴影罩过来，不必出声，尔晴便知是傅恒过来了。

傅恒是个勤勉的，每日都会花大半时间用于政事，有时他会将公务集中处理完，空出几天陪尔晴，虽然尔晴并不需要他陪。

“不热么，怎么坐在外面？”

“屋里太闷了。”

因为秋老虎，白天又热起来，加上这几天雨总是要下不下的样子，很闷，待在房间里太难受，恰好这亭子在处林荫下，又可远眺菡萏凌碧波，还是挺舒服的。

尔晴边说边拈起颗莲子准备吃，刚送到嘴边，被傅恒给叼走了，然后他也拈起颗莲子要喂尔晴，尔晴无奈，只得张口。

“都说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这中秋还没过，你是怕冷着你夫君么？”

看这衣服的颜色、花样，应是男子的，那一定是为他所织了！

傅恒坐下来，语气调侃，还有压不住的欣悦。

顾着他面子，尔晴就没说这是为她阿诨织的，只道：“又没什么事，而且，等天冷了再织，不就晚了？”

她将织了一半的毛衣递给一旁的碧桃，让她先收起来，接着，问傅恒：“忙完了？”

“嗯，我今明两天都没什么事了，可有想去的地方？”

尔晴想了想：“听石榴说，崛围山的红叶很是出名，在京里的时候，没去领略过香山红叶红满天之景，倒是可惜了！”

“没关系，崛围红叶也不差。”

傅恒很欣慰，不枉他这些日子煞费苦拉着尔晴四处逛玩：“我马上让人去准备，下午到，晚上住在山上，明早还可以在山顶看日出，多福寺北谷边长着两棵同根而生，相依相偎的古柏，被称作‘夫妻树’，十分有灵性，很多百姓都会去祭拜，祈求夫妻和睦，我们这次正好也可以顺道去拜拜。”

她未反对，想起首诗，吟道：“爱秋来时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曲状元也是个会享受的人啊！”

看着尔晴憧憬的神情，傅恒冠玉般的脸上浮起笑：“说到会享受，岂有人比得过你？”

尔晴刚要生气，傅恒话锋一转：“当然，会享受才好，为夫努力挣这么多就是为供夫人享受的，阳曲八景各有千秋，不一一享受个遍岂不可惜！”

“但我只对西山迭翠、天门积雪、列石寒泉这几处有些兴趣，之后可以都去去，其他还是算了吧。”

“为何？”

“因为……”尔晴稍顿，笑了笑，说：“山里凉快啊，秋暑难耐，正好去避一避。”

原是这个缘由，他还说她怎么忽然转性子了呢，不管因为什么，她愿意改变便好，傅恒相信这锦绣山河，他的拳拳爱意与殷殷盛情终会打动她的心的。

他亦期待与她赏青山绿水，游于白草红叶黄花之间的情景，却不忘叮嘱：“不过，蟹味虽美，却是寒凉之物，不可多食，知不知道？”

“我又不是孩子！”尔晴略有不快：“过犹不及，人和事都是，对不对？”

她这话，说这话时的神情，似是另有深意的模样，傅恒正待要问，杜鹃从假山那边快步走过来：“少爷、夫人，一应物什都已备好，可以出发了。”

“好，那便别耽搁了，早出发早到，说不定还能赶上多福寺的晚膳，听说那儿的素斋也是久负盛名，我们正好去尝尝。”

雀梅和杏雨高兴道：“奴才们也早就想一尝其味了。”

这么一打岔，傅恒也就不好再将之前的疑问问出口了。

乘兴而去，盛兴而归。

眼见着月儿一天一天的圆起来，府里都开始为中秋节宴开始做起准备了。

傅恒送走布、按二使及几名道台，并未像往常一样急着处理政务。

“少爷，您不是在前面与那些大人议政么，怎么这时候回内宅？”

“这么大声做什么？”傅恒回头，看到杜鹃从后面走来：“夫人可在午睡？”

杜鹃摇头，回道：“夫人在书房。”

傅恒便往书房走去，杜鹃小跑几步，走在前边，替傅恒推开门，冲里面禀报：“夫人，少爷来了。”

座位上的尔晴听到声音，便收了书，起身相迎，见他一路从太阳底下走回来，额上冒了些细汗，就掏出帕子给他擦汗，傅恒低着头，只觉非常受用。

她眉间的小痣，眼尾的柔情俱在眼前，耳上坠着的松枝红玉珠晃动，和着颈边淡淡的香味袭来，令傅恒不自觉喉结就滚了滚。

“在做什么？”他问。

“略看了本闲书罢了。”尔晴漫不经心地答，又吩咐杜鹃端些她早上让人刚磨的核桃露来。

“什么闲书？”

“左不过是我平日里读的诗词歌赋、话本小说，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傅恒虽是那手不释卷之人，读的却大多是兵书、史书，和尔晴喜好、涉猎并不相同，且他平时多是外书房里办公学习，因而这内宅书房放的大多都是尔晴的东西，只辟出一小块地方，摆了张小榻，一套书桌椅，一排书架供傅恒偶尔用用。

“是不感兴趣，但若与尔晴你一起看，想来也会是一种情趣，你家爷我很想试上一试。”

爷什么爷？尔晴并不应这个话题，只问他：“这么早就谈完事了？”

“一想到明日便是中秋，人就懒散许多，所幸近来事不多，堆到后日做也无不可。”

傅恒在加宽加深的圈椅上坐下，又拉着尔晴坐到他腿间。

这时候的座椅大多形态板正，又是木制，坐久了不舒服，为此就会在上面嵌上靠垫、坐垫，非常像现代的沙发，天气热的时候，则会铺张凉席垫子，有竹编、蒲编、藤编，各种材料。

而尔晴和傅恒用的凉席则是用岫玉、河磨玉等制成，是真正的玉席，炎热时会自生一股清凉，使人心静，人说心静自然凉，反过来也同样有道理。

只是，此刻，再舒服的席子坐着，尔晴都不觉得舒服了：“待会儿被杜鹃看到，像什么样子？”

“担心什么，她又不可能直接就进。”

傅恒将头枕在尔晴脖间，嗅着发香：“刚在看的是什么闲书？怎还一见我就那么紧张地收起来？”

他说着把手伸向左边的抽屉，尔晴死死按住他的手，不准他打开，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扭动间却蹭到个东西，尔晴瞬间全身僵硬，不敢再乱动。

“怎么不继续？”傅恒坏笑着耸动了下腰，同时打开抽屉轻轻抽出那本书：“是《西厢记》啊，真未曾料到，夫人私下是如此的……”

坏笑愈盛，想来后面必不是什么好词，尔晴不想听，却阻止不得，兀自羞蹙着眉。

恰此时，敲门声响起，杜鹃的到来解救了尔晴。

傅恒放开手，尔晴赶紧起身，略收拾了下衣袍，才让人把东西端进来。

杜鹃刚把碗放下，就在她家少爷的眼神示意下识趣地退了出去。

“快些喝吧，冷了味道就没那么好了。”

“无妨，我现在更想同夫人一起品读一下这书，看它为何这般得夫人喜欢？”

尔晴郁闷，心想她真不该……还没‘不该’完，就又被傅恒拉到怀里坐在了他腿上。

《西厢记》中部分唱词是香艳了些，被时人所不耻，更是女子禁书，不过尔晴想看，傅恒当然是再支持不过。

他没看过书，却陪他额娘、嫂嫂们听过戏，不过是删减版，稍显‘淫秽’之处全被剔除，清水的不得了，却仍以其文曲辞彩华丽，情节曲折动人而深受府中姐妹喜欢，连带着傅恒也对其中大部分内容一清二楚。

所以，傅恒很快就轻车熟路地翻到了其中《草桥惊梦》那一折。

不重要的一目十行，直到：

「（元和令）绣鞋儿刚半拆，柳腰儿够一搦，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只将鸳枕捱。云鬟仿佛坠金钗，偏宜鬏髻儿歪。

（上马娇）我将这钮扣儿松，把缕带儿解；兰麝散幽斋。不良会把人禁害，咍，怎不肯回过脸儿来？」

傅恒指骨分明的大手在书页上上下下滑动。

动作极尽轻柔，倒不似在抚摸纸张。

见怀中人耳垂似滴血，佯装不解问：“唉，尔晴，怎么你刚刚还一个人偷偷的看，现在却怎么和这唱词里的崔莺莺一样，不肯回过脸儿来呢？”

这词虽缠绵绮丽，却并不算直白，透着股隐喻的美，真正让尔晴脸热的是别的东西。

她既不愿看，那……

傅恒开始一字一字地读，故意凑得极近，在尔晴耳边吐着气，边读边如同书上所写做着相同的动作，怀中人已颤软了身子。

瞥眼看到盘子里拿碗核桃露，他嘴角一勾，空出一手拿起碗，抿了一口却不吞下，寻着尔晴的唇似是想以口相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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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太激动的缘故，薄唇落错了位置，只渡了些许，还有些许被郎君自己不自觉地吞了，剩下的全都顺着那含情仰翘的下颌线滑落下去，吻也一同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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