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从获鹿过井陉到山西乐平,二百三十余里路,平常两天就能到,而仅井陉这段驿路尔晴他们就走了两天,一共花了整整四天才终于翻越了太行山。
自入山西省境内后,驿路又渐渐开始变得平坦了些,走过了井陉的尔晴也已经适应了每天赶路的生活,有时傍晚,没什么太阳不怎么热了,她就会跟傅恒出来马车,乘马而行,趁此机会也领略领略山川美景,若是一路上真都耗在马车里,多亏呀?
带着尔晴,傅恒自然是要多注意点的,将速度放得很慢,左右也就十余里路了,天黑之前怎么着也赶得到的。
马背上,放置着做工精良的皮马鞍,又垫了软绵绵的垫子,尔晴坐在上面,被傅恒揽着,不用自己牵绳驭马,也无需担心会被颠下去,只悠适游哉赏景,心情美得很。
“我的建议可是没错?”见尔晴脸上一直在怡然地笑,傅恒自是不会放弃邀功:“多出来走走看看,吹吹山风,比那冰水沁出来的冷风吹着对身体不好多了?”
他凑在尔晴脸边上说话,气息便全喷洒在她脖颈间,怕痒的尔晴只好把脸移开些,也越发不服气傅恒这般自我感觉良好,矜傲地回道:“嗯,偶尔一两次确实感觉不错。”
但,这不代表他像个老妈子似的又管她这个又管她那个就是对的。
“夏天,现在可是夏天,闷在马车里,还不许我吹风,是要热死我吗?”
“我不是不许你……”算了,傅恒懒得再解释,提起这事儿,他的怨念不比尔晴少:“我哪里宽了?”
事情的起因还要怪傅恒块头太大,一个人就能占去一大半的床,害得尔晴只能缩在最里面那一小块地方,而且,即便他躺着也比尔晴要厚很多,挡住了尔晴很多风。
由于冷风机里面放了冰块,怕冰块融化后水会晃出来,最初也是考虑到这个问题工人就把冷风机装在了车厢一进来的顶角处,远离床榻并不正对着人吹。
本来这样,保证一个四平米车厢的凉爽是绰绰有余的,可谁让傅恒不肯老老实实躺着,非要把尔晴圈在他怀里。
尔晴跟傅恒两个人属于典型的‘阳男阴女’,尔晴一年四季手脚冰凉,他则像个小火炉,冬天跟他睡一起被窝不多久就会暖和起来,自然好,夏天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她委婉地向傅恒提出这个问题,傅恒却振振有词地说是尔晴睡觉不老实,为她的安全着想他‘不得已’只能以身相护,还埋怨尔晴不识好人心。
尔晴也不跟他扯皮,直接将床边的围栏给拉立起来,原本的床栏与床是一体的,尔晴让人给锯了,照着现代医院护理床那样装上了可以收拉的床栏,如此,平常收起来,就也可以当坐塌用了。
这并不是多难的东西,工人听她描述个大概,很快就造出来了,当初完工后,傅恒也是用过的,怎么现在还表现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你记性这么差的么?”
在尔晴拉起床栏时,傅恒有关于此的记忆就被勾动了出来,只是心虚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个梦太长,也太真实,好似他真的经历过那样的一生,以至于对梦外从前发生的事记得反而没那么清楚了。
“记性差就多吃六个核桃补补!”尔晴也没太在意这个,毕竟她的目的是要:“总之我们之后就岔开时间睡好了,你上午我下午或是你下午我上午。”
“不好。”傅恒哪里会答应?“你若是怕热,多放一台冷风机不就解决了!”
这光是热不热的问题么?
尔晴比着傅恒的肩膀,又比了比床:“你都不看看自己这么宽一大个,把我都挤到什么地方去了?”
傅恒委屈,这怎么能怪他?
明明是床太小了。
一方面,现下时兴这样的小床,床小聚气,‘床瘦’又寓意着长寿,自来哪里的床都不会造太大,另一方面是因为,车厢原本就小,为了尽可能节省空间,床榻的宽度只刚刚好容得下两个人,挨在一起尽显亲密,他就觉得挺好的。
但,既然,她不喜欢小床,“那……就换辆再大些的马车呗。”
反正他是不可能再同意和她分床睡!就算只在马车上也不行!
“……”
尔晴彻底无话可说。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另一边的傅恒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加上梦里也是第一次,注意起自己的身材来。
难道他最近疏于锻炼,胖了?
傅恒打量着自己不得不蜷起来的大腿。
明明很长!
他故意踢了踢尔晴,同样坐在马背上的两人腿自然地放下来差了一大截。
“说说,我到底哪里宽了?”
有够臭美!尔晴懒洋洋地拖长语调夸赞道:“不宽不宽,有谁不知咱们紫禁城第一美男傅大人的美名?环伟倜傥,玉树临风,迷倒万千少男少女!”
敷衍得连敷衍都不稀得敷衍的样子,令傅恒心塞,想表达不满,却。
“行了,让不让人好好看风景了?”
转移话题方面尔晴一向是好手。
便不再理傅恒,沉醉在风月无边里。
比起南方山水,或奇峻,或崇险、或陡立、或婀娜,千姿百态,各显灵秀,北方的山水总是呈大开大合之势,单看一两座,乏善可陈,但若放开望去,极目远眺,山连着山,蜿蜒起伏,依着山势生长着万顷古树,苍绿葱茏,连绵千里,山外更有山,给人一种雄浑古朴的壮美之感。
近处,碎石铺就的古驿路,石与石之间布满嫩生的青苔,道旁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摇摆出阵阵碧浪,延伸至漫山遍野,桃水淙淙,漾泉潺潺,晚风轻轻吹来的,都是扑鼻的清新。
马蹄儿嗒嗒,马铃儿叮叮。
不知怎么的,尔晴脑海中响起了一首非常经典的民歌,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
想着想着,不自觉就哼了出来。
“你这唱的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过这样的曲调?”
傅恒一发问,尔晴立即熄火,脸噌得一下就红了,她这个五音不全的破锣嗓子,向来只敢在心里哼哼,自娱自乐的。
“没有啊,是别人在唱吧?”尔晴坚决不承认,还故意转转头似是在四处找着那唱歌之人,欲盖弥彰得太明显了点。
傅恒暗自发笑,他又没嫌她唱得难听,有意逗弄道:“夫人厨艺绣技精湛,诗书画皆不俗,为夫都已领教,深受其用,却还未曾见识过夫人一展歌喉,不知今日是否有幸饱享耳福?”
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样谬赞,尔晴可不敢当。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就你听到了,我怎么没听到?”
真当他是聋的不成?怕丑也无需在他面前怕,傅恒愈笑愈好笑。
“夫人若是担心,不愿于这么多人前献唱,可以待到晚间,只为为夫一人而唱,无论夫人唱得如何,为夫便只将之当做你我二人间夫妻情趣,绝不会跟旁人说起的。”
谁告诉他的?
她怎么觉着,他是在故意内涵她呢?
尔晴气闷地回怼:“你要是不怕半夜做噩梦,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夫人讲笑话的功力倒是见长。”
她什么时候讲过笑话给他听了?所以,他绝对在内涵她吧?
“你可真是嘴不闲着,一天到晚,都不嫌口干?”
这些日子,尔晴是真深刻体会到了男人幼稚起来有多烦人!
本想静静地看本书,他在旁边叨叨地念什么,在马车里看书不好,容易看坏眼睛,行,她放下书,准备打会儿毛衣,他又说,不安全,一不小心被毛衣针戳着如何是好?
解九连环,他非要跟她比谁快,赢了就在那儿欠儿欠地得意洋洋地朝她笑,之后,她换了之前特意让人打的木制四阶魔方,结果又让他找到理由,非缠着她让教他。
再后来,她干脆什么也不做了,想吃点东西吧,他也要管,说是酸的还有温热性的水果吃多了,对牙口不好,最后后悔的肯定是她!
好吧,她承认,保护好牙齿很重要,在这个时代可没有那些精密仪器,纯靠熬或土方法,甚至还有人因为拔牙感染而死,想想就恐怖,他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他真的真的太没下限,涎皮赖脸,油嘴滑舌,让人羞也不是,骂也不是,简直要疯。
尔晴不由十分怀念从前傅恒去上衙门,她一个人在家的悠闲生活。
傅恒也不想如此,显得自己很蠢很傻的样子,不知进退,毫无君子之气就罢,问题是他舍了脸皮,听了额娘的话,改了性子,却仍无一点成功的把握。
人们常说,烈女怕缠郎,可若在缠郎成功以前,就令烈女厌了他,要怎么办?
他读兵书、史书,读诗文读经义,书上教他治军辅国,教他修身正心,却未曾告诉他,该如何回追一段女人的心、一段‘破碎’的感情。
原来,破镜重圆,也是一种缘分,可遇,不可求。
惶惶不安,又思寻了许久,好似,也只有那少得可怜的经验。
可,尔晴和魏璎珞是不同的,他与尔晴,跟,他与魏璎珞之间也是不同的。
魏璎珞的冷漠在表,是装出来的刻意疏远,他知道她言不由衷,所以能以真心去据理力争,尔晴的冷漠却藏在温柔表面下,迎合着张笑脸,让你找不到错处,也找不到理由去质问她什么。
她就一直那么安闲地坐在角落里,安闲地做着自己的事,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并不多冷淡的模样,却总是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从前,他不懂,如今,却已有几分明了。
是梦里那个他的冷落、忽视、误会和伤害,造就了这样的尔晴,长夜漫漫,孤枕清寒,日复一日无望的等待,现在,要一一让他也尝个遍。
初时,她还勇气去积极尝试着改变,后来的那么多年,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抚育教导福康安,一个人从有心到无心,从有情到无情,一个人久了,便就慢慢,慢慢地,变成习惯,习惯了一个人?
同登兰舟,李清照尚有‘云中谁寄锦书来’的期待,她却‘终日望君君不至’,所以,才,有闲引斋,有挼红轩,有谒金阁,也有鹤径,独不闻雀喜?
‘横舟闻芰荷,闲棹醉眠月’,孟山人夏日浮舟,是闲适悠然以致‘幽赏未云遍,烟光奈夕何’,而她,只能在月下赏莲,借酒酣酩方可入眠?
“你倒是惜字如金……”
他一时觉得有些气馁,剃头挑子一头热之事果真是很难坚持下去,但,傅恒看着尔晴的侧脸,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只要她还没厌了这样的他,他就能再往前走一步,他名‘恒’,最不缺的也是持之以恒的毅力。
“可我们富察府最不差钱,无须夫人这般省口。”
尔晴再板不住脸,从挎着的腰包里掏出颗梅脯塞进傅恒嘴里,酸得他表情几经变换,几乎落下泪,给尔晴扳回了一城,她借机闭上眼假寐。
将将在夕阳收去最后几缕余晖前,一行人到达了今日的目的地,寿阳太安驿。
卸行礼的卸行礼,把马牵去喂草的牵去喂草,各司其职,尔晴翻身下马,却落入个结实的臂弯里,她吓了一跳:“你要干嘛?”
“我见夫人睡得那般香,委实不忍打扰,便好心想送夫人进房,夫人怎生还不领情?”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尔晴嗔怒:“赶紧放我下来。”
傅恒知她脸皮薄,好面子,也没打算真如此做,不然她肯定得生他好几天的气,很难哄的!
瑰丽的霞光里,美人脸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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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些章,大概就是一些日常。
古代好像有关于‘死后复活’‘附身’‘移魂’或是‘穿越到未来’之类的故事和记载,但却没有现代这种自己‘重生’了的概念,所以傅恒只以为自己是黄粱一梦,而不是他重生了。
他觉得尔晴和自己做了同样的梦,但有时又觉得不像,毕竟尔晴只是看了电视剧的一些片段,以及隐约怀疑自己就是原本的尔晴,但她不愿相信也很难相信自己是一个电视剧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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