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过：初相见

今天的桃花开的正好，我忽然如是想着。

并非是一时感慨，而是真的，桃林里的桃花都开的鲜艳夺目，就如同那太阳刺目的光芒，当真是耀眼极了。说来，我也是从这里面出来的。

只是这司礼仙君的桃花海，百八十里的林子里，千千万万年也只出了我一个小妖，时间久了，我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那区区小妖，还是这桃花海里唯一的守护者。

……

今天是好友孟惜与太子祎瑞的大婚，我携着三坛万年前埋下的桃酿前去赴宴。

说起桃酿，就要提起仙娘的花酿，那才是真的一绝。在这四海八荒无人不知，酿酒以仙娘为最，她酿出的酒才是最好喝的。要喝也是该喝她的酒。

只是仙娘少出，通常只卖一坛，且全是为了生计，等这一坛过后，想要者只能再等个千年万年，是以一般众人出价都是极高，往往最后得到的也是价高者。

当然，这酒少有，那些人未必没有动过让仙娘多产的心思，然而却是纳罕。许是那人真的是不缺钱，又许是旁的原因，低价时也不见得她多出，依然是一坛酒过后就没了动静，着实是让人遗憾非常。

想要寻人，寻不得。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只会是几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也不知对方底细，恐吓一顿除了语无伦次以外，就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是而关于仙娘本人，还是神秘居多。就连“仙娘”这个称呼，也不是她自己取的，全是旁人称呼。一开始她的酒，也只卖给凡人，多情楼里除了她的压轴以外，还有其他的酒，良莠不齐，不过一闻就知道不是她酿的酒，难免失色。

不过最近，仙娘似乎是不打算酿酒了，多情楼里出了一名名叫桃夭的酒娘，从此压轴全变成了她的。说不好倒也不是，然确实稚嫩不及仙娘，且只出桃酿，见过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位桃花妖。

没有人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包括她们的好友。

她很孤独。

说起来，这三坛桃酿倒不是我埋下的，只是因为好友与仙娘是故交，又知我身份低微，拿不出什么“不错”的贺礼来，专门同我说了一声，仙娘在桃花海埋了几坛桃酿，让我随意挖出一坛拿去当她贺礼便是。

我起先是不愿意的，然而孟惜又劝了我几句，又说无甚大碍，仙娘埋下的酒何其之多，不缺这几坛花酿，不会对我有所芥蒂。而且仙娘那天有事，不会前来，让我不必恐慌。

是了，在外人看来我能拿出仙娘的三坛桃酿给她当做贺礼，既是仙子孟惜莫大的荣幸，也是我与仙娘之间莫大的交情。

如此，我忽而有些难过。

我是酿酒的桃夭，我是顾浅，我不是仙娘。

不管仙娘的酒是有多么贵重，于现在的我而言，全然不过是一坛品相佳的美酒仙酿罢了。虽好，但不是我的。

只是我恐她担忧，故而未曾同她说过。

来到天上，真的是云卧影重，仙气缭绕，满目四顾还能见到几位匆匆而过的仙子们，怕也是赶着参加太子的婚宴。

这天上如此之大，我不大识路，见此跟着她们一同前去，好半晌，才瞧见了雄威华美、高大巍峨的宫墙。我连忙进去，而在我之后，一道功德所形成的光芒向下倾洒，很快的，最后一人也到场了。

此刻的我还不知道，这是仙州传闻中的帝神，会是我日后会患难与共的同伴，是所有人百万年难得一见的存在，如今算是为了她的好友琢风破例了。

在场不管是里外，所有仙神齐齐躬身敬礼：“拜见帝神！”

看着好友走神的我没有听清他们的称呼，只是回过神手忙脚乱地跟着一起下拜，无不恭敬。

帝神位居首位，所过之处虽未见其动静，但无形的力量却扶起那些人，待她坐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一齐找准位置，也坐下了。

今日的孟惜比往日更美上几分了，凤冠华服，翡翠色的滴珠落在她额头正心，恍若是现成描绘的花钿，衬的她是如此好看。正红色的婚服华美大气，庄重威严，此刻她亦是淡淡的，神色自若，未曾含笑，却若眼底似星光流露，不笑也像是抿唇浅笑，勾起了一个非常浅薄但却恰到好处的弧度。

而在她一旁的俊美男子，正是她今日的新郎，琢风之子——祎瑞。传言里是太子一见倾心。

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看着他们一齐去敬酒，先是帝神，再是帝尊琢风，最后才轮到帝君丹棽。

我既替好友感到高兴，又偶尔会觉得担心，毕竟身为仙子的她，此刻还不是花神。我不知她是否能适应这样的生活。

敬完酒后，孟惜来女眷一旁开始敬酒，来到我这，也未有过异色，直至要被人围着进了屋子，临走前她往我这里回头看，许是担忧。而我冲她一笑，也不知道她是否看到了没有。

太子正在向其他仙神敬酒，其他仙神也在道贺之中，仙侍拿着长长的单子开始在那里念，其之厚重与长处，着实让我觉得心酸，又稍感释然，直到他念出了最后一句，也便是我交上去的贺礼：“酒娘桃夭向太子与太子妃进献三坛来自仙娘的桃酿——”

一瞬间，好像万物俱静。

我不知缘由，却在这一刻生出我搞砸了的念头。

我对不起她。

她只是想让我随意拿一坛过来，而我偏偏为了自己的面子，也想要让这场婚宴变得更加隆重，我拿来了三坛桃酿。

“……”

我真的是对不起她。

我闭上了眼睛，忽然就不想要再听到那些虚伪的恭贺声了。

我怕我听到他们的贺词，全部变成了桃酿。

我怕我听到他们的贺词，抛弃了今天的主人公。

我怕我听到他们的贺词，只剩下食不对味的心不在焉。

我终于明白，其实并不是自己不知道后果，只不过还是不甘心罢了。

但我以后，一定会更不甘心的。

全都是今日做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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