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高觉疑案（下）

与此同时府衙牢狱中，小年跟在萧瑾瑜身后走在阴冷森暗的路上，手里还拿着食盒。甫一下台阶便是扑面而来的恶臭使小年忍不住干呕，赶紧拿出帕子捂住鼻子方才好受一些。视线落在前方的萧瑾瑜身上，背脊挺直走在前方如此淡然。小年快步跑上去疑惑的问:“萧大哥，你不会犯恶心吗？”

萧瑾瑜边走边说:“我自幼便跟随着父亲在军中磨炼，初所见士卒断臂、断腿、伤残不治者或有害怕，见之血腥或有不适。然非不能适，且吾乃父亲嫡长子，自然要为家中幼弟当作表率。况军中所见之事比之更甚，故而尚无不适之感。”

“噢——对了，萧大哥。”

“嗯？”

“我们来此为了什么？”

“你丁大哥不是说过了吗？莫非你又在神游？”

见小年一副心虚的样子，萧瑾瑜长舒了一口气，耐心说道:“审问孙卫其。”

“啊？这是为何？孙卫其的案子不是结束了吗？”

“不。只是抓到了人，可银子还尚未找到，又多了一条命案。”

“所以我们此番是来打探银子的下落吗？”

“非也。知言与孟德说他所贪银两定是藏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且他与那高觉生前极为要好。”

“这么说来他确实有很大的嫌疑。”

说着说着便到了孙卫其所在的牢房——微弱的光透过高墙上的铁窗照在孙卫其的身上，周遭铺满了稻杆子而他正靠坐在墙上。头发蓬乱，双眼无光且浑浊，双颊消瘦脸色蜡黄，皱纹中夹杂着许多伤痕，乱糟糟的胡须在此刻显得格外的白，穿得虽是一身长袍，但现如今又脏又破似十多年没洗过，可与外头的乞儿相比。狱卒拿出钥匙打开门锁发出的哐啷哐啷的声音清晰可闻。

“孙卫其，有人来看你了。”说完后狱卒便暗自呸了一声，“晦气!”。“大人请进去吧，小人在外边候着。”恍若先前他人不知，狱卒坦然的走出去。

阴暗潮湿的牢房散发出一阵阵霉味儿。小年蹲下将食盒放下，突然间那孙卫其如饿狼般飞扑上去，黑乎乎的爪子抓起一整只鸡就啃了上去。小年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连连后退，还是萧瑾瑜拉住她才避免摔倒。萧瑾瑜将小年拉到身后乖乖站着，自己则蹲下来凝视着孙卫其状似无意的说道:“高觉死了。”此话一出并未使孙卫其有什么反应，预料之中，萧瑾瑜抿唇。

孙卫其既鄙夷又不屑:“他死了便死了，干我何事？”

“就是随口说说。”

“瞅瞅，萧大将军的儿子得是如此关心寻常百姓，实乃吾等后世之福啊。吾生也不过数十载，除却二十岁之前的懵懂无知，求学之路，到后半生娶妻生子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期间又不乏为生计劳碌奔波病痛求医之时，细数之下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少之又少。试问如此，闲事知而来何？又与吾何干？”

萧瑾瑜冷哼一声:“多谢夸奖，然受之有愧。孙大人如此清醒实是‘后世之福’啊。”然话锋一转，“你是不知道，当我们发现那高觉尸体的时候，唔——那个死不瞑目的眼睛便是现在想起都觉得一阵恶寒。刚发现之时，那个眼睛好似晃动一下都快要掉出来了，而且那副腐烂的身体还吸引来了各种各样密麻麻的蛆虫一拱一拱地在他的身上爬啊爬啊，突然——呜!”听到细微之处萧瑾瑜突然吼了一声。湿润的汗珠密密麻麻渗出，带有丝丝缕缕的凉意，身体略微僵硬双唇泛白。本伴有油光的唇霎时干涩，艰难张开带动唇瓣的死皮，终于咽下了一口唾沫，手中油渍满满的是吃剩下的鲜嫩多汁的鸡。

这时暗处传来‘吱吱’声，几根白须先行试探，然后露出一只全黑的似是刚出生不过半月的幼鼠，只是稍稍探出头打探一番又钻回狭小的不见天日的洞穴去了。

“既然是投河自尽，又哪里来的腐烂一说？又哪里有蛆虫？宵小之辈又哪里来的陈词滥调？”

听完孙卫其的话萧瑾瑜是第二次露出如此不屑且轻蔑的表情，但很快收敛好状若惋惜却又似奚落，如同老友对话:“一个习武之人将自己的后背轻易的暴露出来，可见同他一起的那人必定是他极为信任之人。可惜啊——可惜——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自己最信任的人竟然对自己痛下杀手。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那只全黑的老鼠飞速的爬了出来，然后消失不见了，不知道钻进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头论足他人的事情？黄口小儿，信口开河!”

诚然，暴怒的孙卫其模样极其吓人，小年也被吓得一激灵。但萧瑾瑜只是谈谈的不悦的看向他歇斯底里的喊，道了句:“啧——聒噪。同你讲个故事吧，你且静下来消消火气。从前一个出身不好，文尚不能，武也不就，科举连连失利。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靠自己的肮脏下作的手段，成功让一位涉世不深的姑娘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誓言是如此至死不渝，永远相随，誓要做那同林鸟，也要修得千年共渡。现实就是会如此的不堪，妻子家世尚佳，委屈自己下嫁给他——一个贾人为妇。最后那人为了功名利禄，为了大好前途，为了所谓的出人头地，变卖了全部身家包括卖了自己的妻儿这才一步一步地如同路边摇尾乞怜的狗一般乞食，惹人欢喜，终于走上了那条仕途之路，一条出人头地的路。一步定百步，百步走一生。一生无所依，所依已随风。随风尚茫然，茫然不知路。知路复步步，步步不归路。”

萧瑾瑜挑眉看向孙卫其摇头叹道:“孙卫其啊孙卫其，你究竟是何其的可怜？”

“住口!!你才可怜!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至少我还拥有过光明的前景和在怀美人，何须轮到你来可怜我？!”

“我对你的生平不感兴趣，只是刚好查到罢了。棋子之间的博弈，你已经败了，不是吗？嗯？”

淡漠不屑的语气，不敢面对的现实是压倒孙卫其最后的一根稻草。

狠厉的眉眼透露出最后一丝的不甘:“你知道什么？”

“在你到江南之时，因太过匆忙故而只是草草换了衣裳，未曾换鞋。是或不是。”

“是。”

“鞋底和鞋身沾有红色土壤。”

一语惊醒梦中人!

“可这又能代表什么？”

“说明你去过临江啊。怎么就这么巧呢？你来这的第二晚，高觉尸体便被发现，怎的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孙——大——人——”

萧瑾瑜嘴角上扬带着笑意，蹲下贴近孙卫其的耳边轻声细语的说:“今夜偏知春气暖，花落人亡两不知。”说完后萧瑾瑜带着已经完全呆滞的小年走出了牢房。孙卫其浑身瘫软的倒在稻秆子上。

甫一出牢房就听小年顶着个好奇的表情在一旁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萧大哥，你同那孙卫其说了许多，可说的是什么啊？你不是在讲故事吗？怎么那孙卫其却跟发了疯似的如此激动？”

“不过是说一些他的事情。确实是讲故事，不过故事里的人是他，被人戳了痛处故而如此发疯。”

未曾想小年一听就皱着眉板着个小脸，将萧瑾瑜拉住义正言辞循循善诱:“萧大哥，背后说别人本就不好，而且还是戳人痛处的事情，丁大哥知道定会教训我们。”

萧瑾瑜被小年这单纯的言语逗笑了，要是这小丫头知道她的丁大哥也是这般会如何？但为了不让小丫头受到打击怀疑自己，萧瑾瑜认真的点了点头虚心受教:“萧大哥知道了，萧大哥日后不会了。”不会让你在一旁看着。这是萧瑾瑜尚未说出的话，不然怕这小丫头接受不了。

见萧瑾瑜这般小年满意的点头笑着应答:“难怪那厮如此气急暴露了许多。”

“欲破其防者，必先攻其心；欲攻其心者，必诉其痛处。是以这招不仅适用于审问也适用于行军打仗。”

“这么说来，萧大哥你这是用了第二点欲攻其心者，必诉其痛处。难怪那孙卫其这般。”小年了然点头。

“用作行军打仗前者攻人心，后者便是扰军心，试问若是一个军队军心不稳怎能不败？用于审问这二者最是致命，一针见血，兵不血刃。”

“如此说来这探查人心之法着实不错，都是为了家国利益，谁的手段又比谁好？”

萧瑾瑜看着小年埋头细语一瞬错楞，本以为只是个涉世未深什么都不懂而且总是无知发言的小丫头，倒是不曾想到这丫头会说这般话，竟也会知晓其中利害关系。

但旋即小年好像又想通了什么抬起头露出那双眸子闪出熠熠光辉，展着一张笑脸。阳光之下好似有莹莹光亮闪烁，但是被温柔的风抚摸后便看不见了，若不是声声吸鼻，就仿佛从未出现。

见此萧瑾瑜也好似听不见看不见，从怀里拿出一条帕子递给小年，然后自顾自缓慢地往前走去:“孙卫其在官场里摸爬滚打几十载，而为官第一件事就是管好自己的言行举止，免得落人口的遭人算计。”

小年调笑:“萧大哥与丁大哥一般厉害。”

萧瑾瑜轻笑:“你丁大哥确实厉害。”

“是啊，最为重要的还是丁大哥与陆姐姐那令人艳羡的感情，丁大哥极为宠溺陆姐姐，陆姐姐也极为关心丁大哥。真是天生一对，羡煞旁人。萧大哥以为呢？”

“从来就没有天生一对、天生契合的人，有的也只是一方无尽的包容宠爱才会换来的天长地久。”

“这是为何？可话本字上都是这么说的？”

“你的年龄还没到自然不懂，还有日后少看些没有营养的话本子，多看些有用的书。”说完后萧瑾瑜飞快走了，小年见状着急忙慌地追上去还是喋喋不休。

‘知言与陆姑娘的情是被世人所艳羡的，但是这是她耗费了多少才求来的缘分，谁又知道呢？’这是萧瑾瑜心中疑惑，也是不理解的事。

几缕残阳照在那里却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在残破的泥墙上泛不起一丝涟漪，那里像是一副棺材坐落在这偏僻的角落，矮矮的，充满着压抑，那里就是无人关注的角落。

夜幕降临，天上下起了暴雨，临江南部的一座寺庙靠近河岸，本就因为日积月累的侵蚀庙门都快要塌了，正好恰逢今日暴雨寺庙的大门以及门前的石狮子一并沉入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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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献上3576

贾（gǔ）人:商人

呜呜呜呜呜X﹏X，这周作者补课现在才回家，而且从下周开始还要补课，两个星期待在学校，啊啊啊啊——作者现已精神失常，请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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