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趴在老齐的旧沙发上喂他养的鱼。微信里的语音留言很短,听完花了五秒钟,我却一直举着手机直到它自动锁屏。
等回过神的时候,手一抖,通话设备就径直掉进了鱼缸。我愣愣地看着它带起一串细小的气泡,然后沉在铺了鹅卵石的缸底,发出一声安详的轻响。那两尾锦鲤好奇地凑上去啄了两口冰冷的机身,复又失去了兴趣转身游开。
老齐说锦鲤是带来好运的。我当时笑他说,你这么个天打雷劈的还信这他却认真地盯着水族箱里那些摇头摆尾的小东西挑选,然后付了钱装进玻璃盆抱在怀里。
“损阴德的事我都干了八百辈子了,好运是给你攒着的。”
我清楚地记得他当时笑得没个正形,而那两尾鱼绚丽的鳞光却映在他的墨镜片儿上,斑斓夺目。
早知道那天应该拦着他,去隔壁买只乌龟回来养。相比于好运,我其实更想他活着,长长久久的,像只成精的老王八。
手机坏了。
从我淡定地把它从鱼缸里捞出来,它就黑着脸,像只喝饱了水懒得睁眼的鲶鱼。你把电话卡取出来,却迟迟没有放到新买的机子里。我怕开机后看到属于他的号码只剩下永远的沉默。这几天陆续有一些伙计到他家来,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要紧的话,到最后都像个姑娘似的呜咽起来。反倒是我静静地看他们,一拨拨来,又一拨拨走,像是录影带里不断回放的情节。
阳光从侧面打过来,我坐在那张旧沙发里,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影子。老齐平时就喜欢坐在这里,我恍惚间觉得自己和他重合在了一起,连心跳都趋于一致。我不自觉地收拢了掌心,在阳光的掩护下和他十指交握。
我最终还是把电话卡装了回去,让它和那只浸水报废了的手机一起躺在老齐的院子里,端坐在藤椅上,听听京剧,晒晒太阳。漆黑的手机屏幕在阳光下反着晃眼的光,偶尔看过去,会觉得像他常年戴着的墨镜。
我把电脑搬到了他家,偶尔过去加个班,用他的煤气灶煮个面。昨天煮面的时候听到外面院子里有声响,我一个激灵扭头看过去,怔怔地盯了门很久很久。后来锅糊了,毫不意外地。晚上我靠着他的床坐在地板上,抱着热腾腾的面呼呼吹着气。起风了,外面的院门摇晃着,门钥敲打在--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的眼泪突然就掉到了碗里。然后就汹涌到难以下咽。面凉透了,搁在地上映着壁灯黯淡的光。窗外的风声一阵盖过一阵,我窝在他的床边哭成一团。我还以为,他说不定会推门进来。
有的人给自己身上插满了旗子,做了长久的铺垫。别人等啊等,等到旗子都破旧褪色了,也没有被风刮倒。而后在风和日丽的一个寻常日子,却突然毫无预兆地齐刷刷断了旗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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