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

由于阴雨天气，飞机晚点了。苏潼过早地通过了安检口，捧在手里的咖啡还没喝完就已冷却。他坐在登机口旁边的座椅上，一边看书一边吃和咖啡一起购买的北海道吐司。 不料吐司没吃完，就听到机场广播提醒登机口更改。他无奈只好将书塞回了背包里，双手分别拿着没吃完的吐司和没喝完的咖啡，在稀落的人流中前往更改过的登机口。 尽管如此，登记时间依旧为待定，他通过手机软件查看航班情况，见到前序航班仍在飞行途中，便不再抱任何希望。 苏潼把手机收起来以前，打开邮箱收了一次邮件。过年期间，他每天都会收到一些电子贺年卡，大多是同学和同事寄来的，偶尔也有曾经教过的学生。难为他们还把他当老师，明明他这么不称职。 没有想到邮箱里会多出一封李嘉图发来的邮件，苏潼惊讶极了。尤其是邮件的主题写着“戴耳机”，弄得苏潼云里雾里，点开以后发现一个字都没有，仅仅是带着一个附件——是一个视频文件。 苏潼从包里找出耳机，并将视频下载到本地。这可花了几分钟时间，好不容易下载完毕，苏潼点了播放键。 画面有些摇晃，声音嘈杂。虽然光线昏暗，可是很容易判断出来地点在酒吧。 苏潼记得这个酒吧的小舞台。前段时间去东京，他曾经去那里看过驻唱乐队表演。李嘉图是驻唱乐队的吉他手，每个周末的晚上会背上吉他去酒吧打工。 视频的焦距突然推进，小舞台瞬间放大，苏潼看到了坐在舞台右侧椅子上的李嘉图，正抱着他的吉他，两眼有些放空。 台下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转过头，对声音传来的方向笑了笑，弯了眉眼。 苏潼仍然不明白这支视频到底想表达些什么，可以感觉到端着手机拍摄的女生很激动，旁边也都是乱糟糟的议论声。 乐队的女主唱坐在舞台中央，大约是在演出间隙喝水解渴。她起身将水瓶放到话筒架旁边，却没有重新坐回椅子上，而是清了清喉咙，说，“感谢大家今天晚上来看我们演出。呃，今天好像是中国的农历初二？昨天听我们的吉他手说是。”她回头向坐在边上的李嘉图求证。 李嘉图点头。 “昨天是中国的大年初一，不过因为我们只有周末表演，所以就错过了机会。”女主唱翻过手背拍拍自己的额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刚才唱太high了，头晕晕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今晚看来我们演出的小妹妹们有福利啦！下一首歌，由我们的吉他手主唱！李嘉图，快过来～听到大家的掌声了吗？” 苏潼看到李嘉图带着羞赧和尴尬站起来，不禁讶然。而耳机里已经传出了观众们的尖叫声，还不断听到有尖细的女声高喊着李嘉图的名字，分明快要晕厥过去的势头。 李嘉图坐到了话筒架旁边的椅子上，低头一看，还是得把吉他先放到一旁，弯腰将话筒架往上调。 他这点小动作，又引来许多女生的嬉笑。只见他在唇边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重新抱起吉他，戴上耳返。李嘉图调好话筒，清了清喉咙，往台下张望片刻。 很快，他就找到了拍摄的手机镜头，远远地，朝镜头笑了笑。 苏潼隔着手机屏幕，看到李嘉图的目光望向自己，不禁勾起了嘴角。 “呃……我日语不好，还是唱英文歌。”明明是很简单的话，台下疯狂的粉丝又大叫起来，他苦笑着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又说，“其实不是新年礼物了，给一个朋友的生日礼物。我唱歌不好听，不要期待。很老的歌：EVERYBODY KNOWS I LOVE YOU.” 苏潼忍住笑，看到视频里的李嘉图低头，吉他拨片从弦上滑过，伴随着乐队其他成员的合作，熟悉的前奏便响了起来。 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站在舞台上唱歌，通过话筒和耳机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陌生，少了一些平时的清透感，可显得更加干脆。李嘉图在摇晃的荧光棒和手机灯前方，唱着节奏强烈而轻快的摇滚歌，脸上始终带着毫不隐藏的笑容，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笑得这么好看。 特别是到了副歌部分，苏潼甚至有些担心他会因为笑得太开心，连歌词都要忘记。 但比起台下激动兴奋的观众，李嘉图倒还算是平静的。他在间奏开始时起身，抓起话筒架走到舞台最前面。solo时的强力和弦顺着耳机线阵阵传来，敲击着苏潼的鼓膜，他看到李嘉图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再开口时声音比吉他声还要清亮。 他像是只唱给一个人听，苏潼总能看到他找到手机镜头的方向，有意无意地看到镜头里面来。 听到李嘉图一遍一遍地唱“Everybody knows I love you”，苏潼端着手机，只觉得镜头里的这个男生怎么会这么张扬，不禁直摇头，却还是要用手指掩住了上扬的嘴角。 演唱结束后，小舞台上的灯光立即暗了下来，观众们仍然在大声喊着李嘉图的名字，他好像说了一句什么，但苏潼没有听清。 苏潼依稀见到他解下电吉他，和乐队的其他成员们开始收拾台上的乐器。最后几秒钟，是女主唱重新回到了话筒架前，不过视频也播放结束了。 他退出视频播放软件，给李嘉图发了一条消息，问他睡醒没有。 邮件是早上发的，照李嘉图的习惯，不可能在睡醒以后还回去睡回笼觉。果不其然，很快他就回复了消息，说早醒了，正在画图。 看到他在工作，苏潼怔了怔，犹豫了一下以后还是说，已经看完了他发过来的视频。 苏潼：怎么起这么早？昨晚打工回来得早？ 李嘉图：没有，还是和平时周末一样，十二点多回到家里的。 苏潼：这个视频做过音效后期吧？你花什么时间做的，不好好睡觉。 李嘉图：也就半个小时的事，昨晚回到家就做好了，起来才给你发。喜欢吗？ 苏潼笑了，回道：喜欢。不过，你怎么知道昨天是我阴历生日？ 李嘉图：大前年给你过生日的时候，你提过那年你的阴历生日和阳历生日碰了同一天。那时就记了下来。 苏潼惊讶地看着这句回复，隔着忘了摘下的耳机，听到机场广播提醒登机。他这才发现登机口前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连忙拎起包站到了队伍后面，告诉李嘉图自己要登机，问视频里的那首歌有没有音频文件。 话还在输入，李嘉图发了个汗颜的表情，说：第一次站在台上唱歌，紧张得要命。以前都是在旁边打杂。 苏潼倒是没有看出他紧张，把前一条发出去以后，说：唱得很好，而且李嘉图同学台风很棒啊！看样子还有不少粉丝？ 他发了几个再见的表情，回复道：毕竟高校附近。接着又补充道，你不是来看过吗？ 苏潼把登机牌过检，说：下次我要听现场版。要关机了，音频记得发我。 或许并不需要李嘉图发送音频文件，在飞行的过程中，苏潼感觉自己的耳边依然留存着这首朗朗上口的英文摇滚歌曲。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原唱时，主唱的歌声也是在耳边和脑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平时甚至会不经意间哼出来，而这回则是李嘉图的声音。 苏潼知道李嘉图会弹吉他，是在他即将大学入学的那个暑假。 一个下午，他到李嘉图家里去，和他一起收拾要带往学校的行李，以及要带到杭州新家去的东西。在李嘉图的房间里，苏潼看到了放在一摞摞书和课本后面的吉他，箱子上积了些灰，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没有动了。 当时苏潼很惊讶，问他怎么也没和自己说过这件事。李嘉图满是无所谓的样子，说是初中时候没事做学着玩的，上了高中就几乎不练了，现在可以说完全不会弹。 看出李嘉图对那把吉他有一些不愿意言说的过去，苏潼便没有再好奇追问。 不过，李嘉图上大学以后，面对学校里五花八门的社团活动，曾经向苏潼咨询过意见。 本文由攻 众号（一 颗柠 檬怪）整理 更多小/说漫画广 播剧腐 剧资原尽在朋 友圈每 日更新 苏潼记得他会弹吉他，就向他推荐音乐社这样的社团，毕竟不是零基础，参加社团活动不需要花太多精力，又可以放松身心，丰富课余生活。 后来李嘉图还真就参加了学校的吉他社，用自己省吃俭用剩下来的钱买了一把电吉他，也就是他如今在酒吧打工用的那一把。 日常在设计公司打工、在餐饮店兼职，周末还有酒吧的演出，赚来的钱没过多久就足够他在当地的生活费和房租费。 李嘉图从来没问家里要过钱——这个家或者那个家。偶尔苏潼还会莫名其妙收到快递，都是网上电商为发件人，一看就知道是李嘉图用打工赚来的钱，在网上给他选的礼物。 尽管李嘉图说反正苏潼住在包邮区，买的东西也不贵，不需要在意。可苏潼眼见各家的快递员都认识了自己，错以为他是只顾着居家网购的宅男，总少不了困窘和尴尬。 前两天，苏潼还收到了一盒商务男袜，不得不向李嘉图说了两句。结果是那孩子一时疏忽，没把默认地址勾选掉，导致商家发错了货。苏潼本想退货，但李嘉图说到那是买给爸爸的，他想着反正自己也要回老家，索性就一道放进了行李箱，带上了飞机。 老家已经屡次入冬失败，苏潼下飞机时，热气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他快步走往更衣室，换上了轻便的风衣。在运送带前面等行李箱时，他打开手机，果然收到了李嘉图发来的音频文件。 除了邮件，还有他在微信里发来的消息，说：爸爸妈妈让你今晚回家吃饭。 苏潼意外地眨了眨眼睛，回说去酒店放好行李就过去。 他从运送带上取下了自己的行李箱，戴上耳机，点开下载完毕的音频文件。 经过消音处理的无损音频里，再也没有观众们喧嚣的吵闹声，乐队的伴奏和李嘉图的歌声格外清晰。 苏潼把歌曲设置为单曲循环，走出航站楼搭乘机场大巴。大巴会直接抵达酒店门口，苏潼办好入住手续以后，就可以坐公交车去李嘉图的父母家。 耳机里，就连鼓点结束以后的掌声也消除了。苏潼听清了那句在视频里没听到的话。 李嘉图说：Yes，I lov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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