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

第一部分.坠落

钦察草原之战第二年，当符华坐马车回到太虚山的时候，在山脚下她便远远的看到一个裂缝一般的东西横亘于山腰处，裂缝的背后透着无尽的虚无。

“虚数断层？这种东西为什么会毫无征兆的出现？”符华轻轻点了点头顶的发簪。

“在你的记忆中，七徒弑师的时候有没有这种通向虚数空间的东西？”

“没有，奇了怪了，我记得这东西应该只有律者才能做出来吧，而且必须是虚数之树的律者。”

“小识？你……”

“这个我保证，绝对不会是我干的，或许……是第二神之键？”

“第二神之键？难道，恒沙计划出问题了？”

“不知道，也可能是虚数之树注意到我这个不应该出现的律者，想要和我建立联系的一种表现。”

“这对于你的计划干扰大不大？”

“没什么大问题。”

“你的计划有漏洞啊……”符华突然想到了什么。

“嗯？”

“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些形式，不喜欢今天这种百人随行的气氛，不喜欢人们一直把我当作一个高高在上的仙人。”

“但今天，你让老鹰和他的一百精锐伪装成车夫和送行的普通人，我怕苏湄会意识到不对，我们的计划就会失败。”

“……”符识皱眉，思考了一会。

“那我们下马车，就说我们是找车夫运锻造武器的精铁。”

符华点点头，她们找老鹰叙述一下情况，紧接着就上山去了。

迎接赤鸢的是林朝雨，徒弟帮她拎着行李，身后车队紧紧跟着。

“师父，今天二师妹他们……”林朝雨似乎想对赤鸢说些什么。

“拜见师父。”苏湄总是会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林朝雨的话音一下子消失了。赤鸢看着林朝雨，心里的愤怒微微消减了几分

走到拂云观大门前，林朝雨轻声提醒了一句。

“师父，不要开门。”

苏湄瞪了林朝雨一眼，林朝雨身子微微颤抖，不敢再说话。

苏湄看着赤鸢，赤鸢面色冰冷，同样盯着苏湄。苏湄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赤鸢拿出了轩辕剑，她头顶发簪上，黑鸢鸟的眼睛闪烁着血红的光。苏湄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吓出一身冷汗。

“哼。”赤鸢不屑的冷哼一声，用剑锋挑开大门。

迎面而来是一道剑光。

黑鸢的红眼化作一道黑气，直奔剑光而去，剑光碎裂，连同它的主人倒在地上的血泊中。

赤鸢挥剑身侧，苏湄没有来得及躲避，就被劈成两半。

没有鲜血溢出。

“傀儡？”符华心里一惊，符识的背后有一柄利剑刺向她的胸口。

“小识！”

符识转身，六合大枪直冲对方眉心。

“怎么又是傀儡？谁教她的？”符识疑惑。

符识突然感觉身体使不上力气，符华也是如此，似乎连同身体内部和外界的崩坏能都被抽干了。

再看傀儡身后，金色的丝线格外醒目。

“为什么有犹大！”符识慌了，本来的剧情不该这样，难道因为自己到来的原因，固有的历史大幅度改变了？

确实，因为她对历史的改变，导致东征提前，卡莲提前死去，奥托在七徒弑师前醒悟，决定到神州拜见赤鸢，祈求不死之法，他带来的礼物，就是犹大。

因为赤鸢不在山上，他托苏湄把犹大送给赤鸢，于是，约束之键——犹大的誓约就落在了苏湄手里。

一系列连锁反应，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对不起，师父，我们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呵，走火入魔，成了死士和真正的死去有什么区别？”

苏湄没有说话。

阴影中有两拨人缓缓潜行，一队是老鹰和他的手下以及羲和望舒，另一拨是马彦卿带头的队伍。

刀剑嗡鸣，金戈铁马，寒光闪烁之间，一个背着十字架的身影冲到符识身后，符识身前受敌，来不及防备，符华在失去崩坏能加持的情况下，也很难赶过来，望舒和羲和被多个傀儡围攻，身上负伤不少，很难抽身护驾。

她被推下山，直到与虚数断层触及，她才脱离犹大的控制范围，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像坠入深渊的石子，激不起涟漪。

似乎落尽无尽的虚无，她像一直折翼之鸟，从遥远而光明的天，坠向深邃而虚无的渊。

“小识！”一行清泪自脸上划过。

“羽渡尘，第零额定功率，解放……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帮我了，帮我找回我的爱人……”

“代价，全部记忆。”

她似身披火焰的鸢鸟，推开眼前所有阻碍，将烈焰置于身后灼烧；像陨石从穹顶坠落，想要击碎所有的黑暗。

悲痛的赤鸢找到了放弃挣扎的黑鸢，赤鸢衔着黑鸢的羽翼，奋力将她推出重渊。

符识睁开眼，看着俨然一副风中残烛的符华，依依不舍的抱住了她，轻轻的，在她的唇边留下了一个吻。

“对不起，华，往后的日子，只有你自己走下去了，但是，未来还是会再见的，不是吗？”符识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就当我不曾来过……”

符识的身子渐渐解体，在半空中散作洁白的星光，这是头顶裂缝之外，唯一的光，是这个时代里，她唯一的光。

光暗淡了，但没有消失，融入了她的身体。

“忘了我吧……”

符华一瞬间被拉入回忆，她燃烧的记忆，她透支的生命，被符识用自己的生命换了回来，但记忆里，有什么渐渐远去。

“老古董～”

“我喜欢你，这不正是我拥有人性的铁证吗？”

“多笑笑嘛，你笑起来真的好温柔！”

“我不管，我要华你能一直和我在一起！”

“我发誓——”

“华，我喜欢你！”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头，好疼……”被符识推出虚数断层的符华，无意识的呢喃。

有一个身影，如冰雪笑容，夕阳渐沉，在她的记忆里逐渐模糊，暗淡，直到消失殆尽。

“我和谁曾经立下过誓言？”

“什么，什么誓言？”

“我忘了什么？”

“奇怪，徒弟弑师，为什么我不愤怒，而是只有悲伤和失落呢？”

“好像有谁离开我了，是谁啊？”

“我是不是曾经爱过一个人？可她是谁？”

符华渐渐平静下来，现在不是处理记忆错乱的时候，而是杀回拂云观，取孽徒性命的时候。

她推开门，老鹰和马彦卿打的不相上下，老鹰虽初学太虚剑气，但是他有军队里厮杀出来的经验，应付马彦卿还是可以的。

程凌霜冷漠的注视着一起，似乎哪边都不想帮。

马彦卿渐渐出现反攻之势，秦素衣悄悄溜到苏湄身后……

在苏湄震惊的目光中，秦素衣的墨染香穿透了她的胸膛。

“太虚剑气。”赤鸢挥手，剑气割断了马彦卿的喉咙。

“素衣，跟我走。”

“师父，我们以后去那里”

“为师要先回海边散散心，你若愿意跟着我一起，就一起来吧，在这之后，我要去找我以前的朋友，那时候，素衣，你就彻底自由了。”符华的脸上看不出分毫情感。

“师父，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她毕竟希望您能够好好生活，即使您现在只是一个人……”

“嗯？什么她？”

秦素衣一愣，回忆起符识与她的对话。

“素衣，如果有一天我出意外了，我会亲手抹除赤鸢关于我的所有记忆，所以，当你发现赤鸢忘了我之后，不必太担心。”

“没……没什么……”秦素衣摇摇头，眼睛里微微泛着泪光。

“师公走了……师父也忘记她了……”秦素衣在心里默默伤感，希望赤鸢注意不到她的异常。

赤鸢很疑惑，但还是走在前面，回到小木屋里。

第二部分.我想起来了，小识

看见熟悉的布置——小床，鸢尾花，书桌，不知道为什么，符华心里总是很难受，泪水顺着眼角流着，可是，为什么会难过呢？

“师父？”

“没什么……”

秦素衣想起符识交代她的事。

“师父，你曾经的一个朋友说，她把一个东西放在了木屋里，要你自己找找看。”

“哦，谢谢……”

符华走到一个暗格前，伸手一按，弹出来一个特殊材质的箱子，里面放着一个律者核心。

“第八律者的核心？可以修复我破碎的羽渡尘了，现在，回乐土找维尔薇就可以了。”

看着这个律者核心，她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说不出来，有一种亲切，失落，空洞。

这是符识亲手从其他世界泡里面抢过来的。

海水潮起潮落，白云卷卷舒舒，湛蓝的海面上一缕微风划过，吹乱了鬓角的发丝。

“会有人为我整理发丝的。”不知道为什么，赤鸢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

持续平淡而孤独的日子很长时间，赤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害怕孤独了，明明从前她不是这样的。

告别秦素衣，只身前往世界蛇总部。

“拜见尊主。”有人向她半跪行李，她摇摇手，便向往世乐土的方向走去。

穿过阴暗而狭小的甬道，温暖的橘黄灯光在 远处闪烁着，黄金庭院，就在那里了。

“还是先同步记忆吧。”她操作着机器，却发现，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成功的复制一份记忆。

于是，符华进入了乐土，迎接她的是阿波尼亚和疑惑状态的华。

“为什么会同步不了记忆？”符华吻阿波尼亚。

“因为你的记忆已经残破到不合理的地步了，所以，无法正常拷贝记忆，而且，为了记忆体着想，乐土也拒绝接受有逻辑矛盾的记忆。”

“逻辑矛盾？我的记忆被人为修改过？”符华问。

“应该是的。”

记忆体华看着符华，眨了眨眼，似乎在问她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拿着律者核心，是要修复神之键吗？”专家维尔薇走过来，看着符华，符华点点头。

“我没办法离开乐土，所以我可以给你图纸，你让世界蛇的人做。”

维尔薇低头，又抬了起来，像是换了一个人。

“群星之所以为人所见，因为他们从不隐藏自己的光芒；月夜看不见星星，是因为月亮掩盖了群星的光。”维尔薇饶有兴趣的看向符华。

“多思考一下识之律者吧，从羽渡尘，到……总之，你和识之律者的缘分，比想象中的深刻许多。”

阿波尼亚点点头，表示赞同。记忆体的华没有听懂，但是符华若有所思。

“回到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走走，或许你就会找到答案♪”

符华离开了乐土。

“熟悉而陌生……”记忆里，只有海边那个小木屋，像是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她没有缺失的记忆里，但每走过那里，那种熟悉，就像和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在那里生活了很久一样。

宁静的海风静静的吹着，冬天的海边尽管寒冷，却很少见到雪，但赤鸢好像陪着很重要的人，在这里欣赏过海边城市的落雪，她好像在这个小小的，温暖的木屋依偎着一个温暖的肩膀，曾经被人温柔的抱着，有一个人满怀欣喜的投喂她。

“老古董！”似乎是幻觉，她听见了一个声音。

海水倒映着赤鸢的身影，水中是一个和她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但符华明白那不是自己。

看着那个微笑着的倒影，她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她突然解开梳理好的头发，取下发簪，那个失去赤瞳的黑鸢，身上的羽渡尘碎片熠熠生辉，她把一块并不合适的律者核心碎片放在鸢鸟的眼睛处。

“识之律者……”

“头，好痛……”

记忆模糊，甚至趋近消失的身影愈发清晰，最后勾勒出一个孩子气，活泼但是可以靠得住的身影。

“小识！我不会忘记你！”

失而复得的记忆，已经失去的人，交织在一起，复杂的情感短暂蒙蔽了她心智。

“小识……”一行清泪滑下。

“小识……”

“华……”

“我喜欢……”

“我愿意……”

“我会守护你，哪怕是死。”

“仙人这是吃醋了？”

“没……没有……”

…………

“唉……最后还是独行世间。”

“丹朱，苍玄，小玄，轩辕，连山，她们都走了，现在你也……”

“我还真是，什么都做不到啊……”她苦笑一声。

入夜，符华对着镜子，将自己装扮成符识的样子，她将自己缩成一团，好像这样，符识就会抱着她……徒劳罢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生也好，死也罢，至少曾经爱过一个人，曾经被一个人爱过。接下来，就该向前看了，你希望这样，对吧，小识……”

“人生如若只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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