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阿长的圆木门

我认识阿长的时候，他正好五岁。我也五岁。

那时候每一天发生的事情都很重要，能记住的很少。

阿长住在我家红铁门的前面，往前数一扇生锈的铁门，一扇木门，就是他们家了。他们家是一个半圆形的木门。

半圆形木门！我从来没有见过半圆形的木门，可是阿长家里就是有。

自从我发现那扇半圆形的木门以后，我几乎整日整夜地好奇那里面关着什么，是不是也全部都是半圆形的东西，还是会有其他奇形怪状的。里面是不是也住着一个老巫婆，盯着水晶球里小孩，看谁不听话就把谁抓过来。这几乎代替了我其他所有的幻想，成为了新宠。

后来我终于看见那扇门开了。一个瘦巴巴的矮小老奶奶走了出来，看着像捧枯树枝。我仔细盯着她看了又看，觉得她跟我奶奶没什么区别，只是我奶奶看起来要比她更厉害一些。那也许就是奶奶常说的精气神。

于是我走开了，幻想重新被其他填满。

后来我知道，她是阿长的奶奶。她喊阿长的时候，走路的时候，又会展现出一种不符合她身体的力量。

他们家那天不像以前一样死寂，声音嚣张地传到我们家来。

“老嫲嫲只会这会儿眼气人①，都弯了一辈子的腰，放个屁都知道她想干嘛，现在倒是眼气人。”奶奶嘟嘟囔囔地向爷爷开口，谈论邻里是她最大的爱好。她乐于把她知道的一切告诉别人。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有沉默抽烟的爷爷听一耳朵。

“不就是李强峰那个小子赚了点钱吗，还非要说什么给他们家换个气派点的门，这不是摆明了瞧不起其他人吗。小时候天天见着我还在喊我一句婶，现在学会摆谱了。我看他进城，钱没赚到几个，倒是把那城里人的臭脾气学了一身回来。”

我没有听出奶奶嘴里其他的意思，我只知道那扇圆形的门要被拆了，我有点不舍得。

即使幻想和现实有差别，我仍然觉得那是一扇多么特别的门呀，仅仅从这个门我就可以断定，他们家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

我跑出了家，想告诉那个屋子的主人能不能不要拆那扇门。就这样，我遇到了阿长。

阿长当时站在那扇门前面，抱着他奶奶的腿，像抱着一捆柴。

等走近了我才听到阿长在说话。“奶，别，我不想拆那扇门，就留着呗，让爸把里面装一装不就好了。”

我听到有人赞同我，胆子陡然大了起来。对着那个老奶奶喊道：“对呀对呀，你叫李强峰不要拆那扇门了，留着多好看呀。”

阿长奶奶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低头才发现是我。阿长奶奶说了句：“原来是玉芝家的娃娃，要吃糖吗，奶奶家有糖，阿长他爸前段时间回来带的。”

我的目光成功被那几个字引诱，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点了点头。阿长奶奶顺便脱离了阿长的束缚，笑呵呵进了那扇半圆门，很快就消失了。

等糖的过程中，我望向了那个跟我差不多的男孩“你叫阿长吗？”

“对，他们都喊我阿长。你叫什么，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我叫陈招娣，奶奶喊我招娣。”

这是我和阿长的第一次对话。

①：眼气人在我们那里的方言，意思就是让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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