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了一个弟弟,在我三岁的那年。
事情好像是突然发生的,忘记是哪一个下午了,奶奶接通了一个吵闹的电话。那是个红色座机,奇怪,爷爷奶奶好像很喜欢红色。
奶奶少有地激动了起来,一长串话从她嘴里慌忙蹦出来。后来她挂电话的时候,那张用褶皱覆盖的脸上长出了笑容。仿佛才发现我站在旁边,奶奶摸了摸我的头。事实上我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但这并不影响奶奶的兴致。
我听到她说:“你妈肚子争气了,生了个七斤多的胖男娃!给你生了个弟弟,高兴吗,以后你就是姐姐了,可得要好好照顾弟弟啊。”
我点了点头,没有理解我的新身份。不过这并不妨碍我认真地许下小孩子的诺言:“我会让弟弟好好的。”
我是这样承诺的,可我连爸爸妈妈的认知都模糊不清。我对妈妈最早的记忆来自于她一次闲谈的讲述,她说那个时候我五六个月,母亲的本能让她想我想得厉害,于是她做了一件大胆的事,偷偷买了票赶到了我奶奶家。
她说她看到我的第一眼,我的腿被一条粗长的线绳捆在床头,而五六个月的我正乖乖趴在木板床上,从木板上铺的凉席缝里扣着什么东西,然后把手指送到自己的嘴里。妈妈说她赶紧跑过去把我抱起来,掰开我的手指才发现那是一些碎的快看不见的糕点,有些已经发黑了。妈妈说她当时眼泪就下来了,赶紧抱着我想喂奶给我吃,我安静地吃完了。等爷爷奶奶回来以后她第一次和奶奶争论,可振振有词的奶奶坚定地称他们没有虐待我。“是你自己不想养,送到我们这来的。我又没短她吃短她喝,你买的奶粉也给她冲了,还给她喂稀饭喂馍馍,要是天天守着她,那地里的活等老天爷帮我们干?”这是奶奶的原话。妈妈没有反驳她,她不知道怎么反驳她。
这是我的妈妈。小时候她一年会回来一次,和爸爸一起。我总是认不出妈妈的样子,只记得有人会在我冬天穿新衣服的那几天到我家来。
后来,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他们带了一个小男孩回来。那个男人让小男孩坐在他肩膀上,一颠一颤,用沉厚粘稠的嗓音逗他笑。而女人手里拎着包裹,眼睛不离开男人和男孩。
奶奶这时会小跑过去,用那一只完整的手捏一捏男孩的脸,再喊一声乖乖的亲孙子。爷爷则站在旁边沉默抽着烟。他们五个人站在院子里其乐融融,而我被房屋包裹,从门沿里窥探他们的快乐。
妈妈享受着生儿子带给她的至高无上地位。爷爷接过她手里的包裹,奶奶慌忙让他们进屋。
妈妈看见了站在屋子内的我,她通常会摸摸我的头,再比划一下我的身高,笑着说又长高了。
我与那个弟弟见过几次面,只记得他白白胖胖的,眼睛又黑又大。像年画里那个抱着鲤鱼的胖娃娃。
不过这关我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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