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仟梧梦游，送别七帝》

人生短短百年。天人道的意义，从不在于你能否抵达其尽头。而在于，你是否知晓你走的是怎样的路，你，又如何阐释旅途的意义。脚下的路通向何处，你都无从说起，那你又如何知晓路的尽头又处于何方呢?

夜仟梧听着这如梦呓语，不由缓缓睁开双眼，他所见到的，不是书上所说的九幽黄泉，不是那黑白无常，不是孤苦伶仃的孟婆，不是铁面无私的钟馗，亦不是，那狰狞怂人的判官。

他所见到的，是万千血海尸山，是由森森白骨所构建的阴寒王座，是无数鬼火前仆后继，遨游万千刀剑的剑冢……他心中震颤无比，他下意识的仰视天穹，不见光辉曦月，不见灿烂星河。

他只见血云起伏翻卷，漂浮不定。他只见狼烟四起，争相汇入天穹。忽然，一只海碗大的手拍了拍的肩膀。他侧头望去，心中的震颤不由更甚。他所见的，是夙夜开国武将之首:张云征。

他拱手恭敬道:“晚辈夜仟梧，见过云征大将！”张云征愣了愣，大笑道:“不愧为夙夜千古一帝！此心胸胆气不输于七帝！长话短说，祖帝有请。”说罢，回身便走。

夜仟梧点了点头，抬脚跟上，蓦然回首间，他看到背后更为震颤的一幕:城邦林立，繁星点点。漫天星河灿烂，独一轮圆月傲立天穹。他看到百姓谈笑风生，他看到烟火阑珊的人间……

与身后的尸山血海，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冲突与对比。张云征停下脚步，回身等待，看到夜仟梧的神色后，笑道:“如何?可有甚感慨?”夜仟梧感慨道:“何来岁月静好，不过有人负重万斤。何来天下太平，不过有人持担前行。”

张云征亦叹道:“是哉！不论大将小卒，不论是生是死。我等心中信仰，便是我等奋战力量。夙夜犹在，家，便尚存。既付出家益，便可换取国利，我等便在所不辞。”

二人谈笑间，便到达了众帝相聚之处。有道是:亭台绵延三百里，黄金为砖玉为棂。帝木栅兰琉璃瓦，蚕线为幔金丝帐。张云征笑道:“待你进入其中，外界一切，凐灭无存。

你所见所听，皆作梦罢。老臣……亦是此间事物。不必为老臣不平，老臣……早应了无牵挂，身死魂灭了。生为夙夜，死归夙夜。此乃老臣之幸。只惜……无缘再为夙夜一战矣……”

夜仟梧不语，缓缓走向殿堂那厚重的大门。张云征背过身来，只见他苍老的身体逐渐壮硕起来。铁铠钢胄，一丝一缕的拼接在他的身上。终了，他手持‘碎云朔’，回身单膝跪地，俯首恭送。

夜仟梧推开大门，他身后的人间阑珊，尸山血海逐渐破碎，泯灭。张云征忆起昔时军令，朗声喝道:“耀耀天夙，漆漆长夜！”夜仟梧并未回首，但他亦大声喝道:“晚辈恭送将军！”

他一步步朝着前方的漆黑长夜走去。身后，徒留张云征肆意洒脱的大笑。笑声逐渐消散。前方，亦出现一点光芒。随着脚步逼近，光芒亦逐渐绽放。直至，覆盖夜仟梧以及他身后的黑暗。

夜仟梧逐渐看清眼前的一切。只见出现在身前的，是一张圆桌，以及八张飞麟腾龙金椅。有七张椅子，都坐着气息内敛，强盛高大的身影。徒留一张龙椅，至今还空着位置。

夜仟梧默然无言，朝着那张椅子走去。椅子逐渐逼近，直至身前。他拂襟一甩，缓缓坐下，巍然不动。而后抬起头来，毫无怖色的直视着其余七帝。

他的视线逐渐落在了夜无痕身上。他想起自己借刀杀人的计谋，不由心情复杂，声音低哑的说道:“父皇……我……”夜无痕与其余六帝呵呵一笑，满眼宠溺。

夜无痕挥袖打断他，说道:“你能如此算计为父，我甚感欣慰。帝者若无狠辣之心，又如何称帝?朕并不觉有何不妥。毕竟，新帝登基，旧皇……自该退位。

况且，你即位后，夙夜，远超吾在位之际，又为何心存疚意?‘舍小利，为国益’，葵胤，亦授予你了吧?行事，无违本心便是。不必太过执着孰对孰错。达到目的即可。”

夜仟梧不语。夙夜太祖，夜魁帝笑道:“朕颇为汝父子满意。朕以为，小痕便是夙夜巅峰。未曾料到，小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其余六帝亦是笑着附和夜魁帝的看法。

夜乐帝，（即夜无痕之父，夜仟梧祖父），夜天岳。笑道:“仟梧啊。你可知，你因何而至此?”夜仟梧懵懂，摇摇头猜忌道:“概是因我逝去罢?”夜天岳摇了摇头:“只是其一。”

夜仟梧沉吟半晌，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抬头高兴道:“不知列祖列宗可有甚教授小子?”七帝满意的笑了笑。太祖笑道:“治国方面，乃我长处。但，我无甚相受。”

泰帝笑道:“我亦如此，但，且记，修德亦要修身！二者不可失衡！”景帝点头附和道:“是哉！但，莫忘记对子孙之教诲！”憨帝无奈道:“我不过一败家之人。无甚相交。

罢了。切记，作息定要恰到好处。如此方可解决本我之困。”武帝淡淡道:“治军定要善解军心。换言之，帝者亲民，亦要亲军。若一国将卒无信仰，即便再繁荣，亦不过废墟沙砾尔。”

夜天岳笑道:“帝者需如御司判官般铁面无私。若心存偏执，定会霍乱国政。”夜无痕轻声道:“胸襟不足。用人便如用物，皆为之所长。人非十全十美，正因有缺，故可牢牢掌控。”

夜仟梧认真的将此次所学牢记心中。七帝嘱托后，夜魁帝缓缓站起身来，其余六帝亦如此。夜仟梧亦疑惑的站起身来，看着夜魁帝。夜魁帝笑道:“你命不该绝。

幸得紫薇相佑，龙祖庇护，你侥幸存活。时机已到。旅途尚长，此处非你今昔便可长眠之处。你应重返凡尘，复历未尽之灾，复踏未尽征途。朕，如今将夙夜正式托付于你。”夜仟梧听罢，双膝跪地，向七帝拜了七拜。

礼行过后，夜仟梧走向大门，回首再次看了一眼夙夜七帝。他们就那样笑站着的，用勉励的眼神，看着他重踏征途。夜仟梧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大门，而后重新踏入良久黑暗。

“夙夜第八帝，平治帝夜仟梧，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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