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黑白人世，唯一色彩》

菱秋络知晓，自己心中，早已种下了属于夜仟梧的种子。她亦不知自己何时，脑中便有了夜仟梧的身影。或许是第一次见面时，那清晰谈吐，那浑然天成的帝王之威，留下的深刻印象。

或许是一见钟情吧。自第一次见面之时，她便有一种预感，就是眼前这个帝王，或许以后都会与她的生活产生交集。

这亦是她能侥幸存活于世的原因之一。世人醉意百态，独予自清的理性。遇事从不逃避的现实观，总会反思明问自身的悟性。这是从无尽灾厄苦难中磨练而出的。

此夜过后，二人三日内并未见面。二人都深知，需要给对方留下思考的时间。第二日，夜仟梧于文成殿，腾鳞殿（殿试场所），将星阁（武举场所）三者相汇之处，御祀处，举办拜师典仪。

夜仟梧一袭龙袍，头戴冕旒冠，正色的立于御祀处中央的紫薇台之上，俯视着一众文臣武将。俯视着，天下大世。只听壶郎（即掌管计时的官员）一声高呵道:“巳时至!吉时已到!典仪开始!”

夜仟梧手捧三束高香，目不斜视，专心致志的拜了九拜，而后缓缓插入香炉内。一旁的侍臣手持火把，递予夜仟梧。夜仟梧将火把伸入祭鼎内，燃起其中的无数喷金纸币。

香烟袅袅盘旋，如缕缕细丝般，逐渐消散于碧蓝的苍穹之上。而祭鼎之内，烈火熊起，墨色烟气如蛟如龙，与香烟交融，直啸苍穹。司仪庄重道:“祭告天地!”

一位老人着一袭玄墨色衣袍，金线镶边。发簪挽起三千如雪发丝，面颊虽有岁月所留之迹，仍仙风道骨，恍若天上之人。他缓步走上紫薇台，立于夜仟梧一旁。

夜仟梧双手拱起，微微俯身，嘴中吟诵道:“上告乾元，下祈坤灵。煌煌紫薇，龙祖为上。祀我三皇，祭我五帝。夙夜威赫，今昔太平。第八帝夜仟梧，愿奉华葵胤为师，祭告天地，召!”

说罢，夜仟梧向华葵胤行起拜师礼，又道:“弟子夜仟梧，拜见恩师!”行过拜师礼后，华葵胤便扶起夜仟梧。二人互赠拜师之礼后，便宣告了此次典仪的结束。

作为帝师，自然是陪同夜仟梧一起批改奏折。华葵胤于夜仟梧身旁看着夜仟梧如何处理奏折所述问题。若遇差错，华葵胤细心指出，耐心指点。夜仟梧再明悟的同时，越发怀疑华葵胤。

一位先帝所遗太医，为何学识如此渊博，若将夜仟梧比做皓月，那么，华葵胤，便是一轮曦阳。夜仟梧心中认为，华葵胤有待考证。

经过一天的忙碌，夜仟梧略感疲惫的回到了紫微宫。熟悉的打铁声并未从偏殿传来。夜仟梧疑惑的走向偏殿。却见偏殿门口的一棵枯桐下，一道窈窕娇小的倩影就坐在那里。

夜仟梧笑了笑，快步走上前，拉起那道身影的手，再度奔向了御花园。那道身影的主人自然就是菱秋络。她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自己这里逼近，便被拉走了。

二人就这么奔跑到了御花园。御花园边的守卫已经见怪不怪了。新建的御花园如同狩猎场一般广阔，但比狩猎场奢华。夜仟梧带着菱秋络走至御花园深处。

眼前的黑暗倏然被一片花海与苍穹之上的落日，星辰取代。菱秋络摸了摸双眸，便听到夜仟梧的唠叨:“如此花季又何故？这，亦是变向逃避。”菱秋络微张着双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夜仟梧缓缓躺在花海中，平静的看着天上的银河星海。菱秋络见状，亦学着夜仟梧一般，躺在他身旁。夜仟梧笑了笑，道:“秋络，此景如何？”菱秋络沉默半晌，而后温和的笑了笑。

“抱歉，陛下。小女……眼中诚仅能见黑白二色，并非戏言……”

夜仟梧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并没有直视着她，而是努力的环顾四周，试图看清周围的颜色。夜仟梧哑然，收敛了笑容。一片黑白的花海，黑白的星空，甚至是黑白的落日……

世间的绚丽缤纷，途剩黑白二色……夜仟梧无法想象若是自己，将会怎样……

夜仟梧轻轻解下腰间的玉箫。他抚摸着保养甚好的玉器，眼中划过一丝怀念，不舍。环境再度陷入了熟悉的寂静。二人都是有些故事的人。此时，自然是回忆着往昔种种罢了。

忽然，一道箫音连绵于这寂静之夜下。它好似清风般，自玉箫中吹拂而出，拂过了两人的青丝，拂过了菱秋络淡然失色的双眸，拂过了这片绚丽花海，而后奔向苍穹，试图拂过每一颗星辰……

人人都似那箫音一般，努力去尝试接纳一切……而后在接纳中逐渐变了音调，音色……最终遗憾消散在了寂静的苍穹之上。并无一人听取，同情。

菱秋络依旧没有侧头看向夜仟梧。她听着曲中跌宕起伏的节奏，听着曲中淡淡的哀思与孤苦伶仃。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就是那个曲中人。屠龙者，终成恶龙……听曲人，终成曲中人。

可她依旧像是有什么顾忌一般，并没有鼓起勇气，回头看向夜仟梧。可一双大手，忽然将她拢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夜仟梧轻声说道:“若有甚苦，不必介怀。此间，仅你我二人”

就好似游子历尽千辛回到故乡一般，无数的委屈悲伤与无奈通通如同鼓声般振动，炸裂开来。夜仟梧听着怀中人解脱般的哭声，感受到胸膛上逐渐湿透了的衣襟，他闭上眼，默不作声。

待到她哭罢，夜仟梧忽然松开了菱秋络，退后了五步，而后大声说道:“不必担心，不必顾忌!睁开双眸，看向朕!不论何时何地，不论遇好事坏事，无需担心，一切，由朕为你背负!”

像是小孩得到肯定与鼓励一般，她缓缓瞪大双眸，看向了夜仟梧。这一见，便注定终生难忘。只有黑白二色的世界里，白色的星辰如同珍珠般点缀在这片漆黑的夜空。

漆黑如墨的长夜笼罩着，这片白色的花海，一颗巨大的曦阳散发者纯白的光芒。而就在这黑白世界里，夜仟梧就这样站在她前方不远处。可她……看到了他的颜色。

一身玄墨色龙袍显尽雍华。三千青丝于脑后飞舞。洁白无瑕，似鹅蛋又似瓜子形状的脸颊上，点缀着精致的五官。那双如星海般的双眸，装着整片星辰，整片花海，以及，曦阳下的她。

“陛下颜色……小女……见到了……”

“秋络……能常伴我……见这银河星吗？”

“……好，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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