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脱险

红纱绕廊柱，鎏金挂高匾。

曹运之战战兢兢地看着面前精致糕点，即便自己肚中饥饿，奔波以后口渴难耐，却也不敢用面前半点茶点，婢女手腕间系着叮当作响的金玲，红纱掩映间可见春色撩然，曹运之在坐席之间被左右拥簇，满脸苦涩，却与这地方的醉人景致大相径庭。

“曹大人一路奔波劳累，怎的现在却是连茶点也不用过？可是我们醉玉春招待不周？”魏蓝摇着兰草团扇，端的一番风情万种，“妈妈说了，知道曹大人来，用的都是顶好的香茗，怎么……大人如今在害怕什么呢？”

魏蓝一身月白轻纱笼盖，眼尾涂抹的桃红颜色微微上挑，作出一副浑然天成的媚态，偏偏这等装扮底下的眼睛底下似乎又是一派澄净，随意一眼望过来，即便是被扇掩着，那一双眼睛里却端的是十足的杀气腾腾。

这不同于苏君寒看人的时候，苏君寒那一双含情眼最是能让人忘记君臣之别，似乎带着的更有蛊惑之意，那是百转千回的柔弱锋芒，但魏蓝的眼睛，却更像是利刃一般让人避无可避的锋芒。

“魏蓝姑娘不必打趣我了，谁不知道如今醉玉春的地位呢？我这也不是看不上醉玉春，而是无福消受啊！”曹运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缓缓道：“不知主子究竟有何吩咐，竟这般紧急找我前来？”

魏蓝轻轻转动着手里的扇，却是吃吃地笑着，“曹大人莫急嘛，既然是公子找您来的，那自然也有公子自个儿的道理，您也应该知道，公子是我们之中最忙的人，怎么能说见就见呢？”

“魏蓝，你再这样说，怕是要将曹大人吓坏了。”

魏蓝慢慢从曹运之对面起身，折扇被轻轻扣进掌心，她低垂着眼，收起对着曹运之说话时露出的锋利，恭敬道：“公子，奴婢说的却是实话呢，总归是曹大人害怕，奴婢又有什么办法？”

曹运之不敢回头，却见白衫上落满的山河图从余光中一晃而过，便靠着魏蓝刚刚坐过的位置坐下了。

“主子。”

曹运之正值不惑之年，面对着面前这名不过及冠的年轻男子，却不由得低下头颅，显得格外恭敬谦卑，男子腕间缠绕着一串南红，衬得皮肤白皙，容目之间更显华贵。

“曹大人一路奔波，真是辛苦了，魏蓝，还不给曹大人看茶，愣着做什么？我看你在醉玉春待的久了，怕是连我这儿的规矩也忘记了。”

魏蓝笑道：“公子哪儿的话？奴婢虽有些时候没能伺候仔细，但好歹心里也是向着公子的，绝无二心。这天底下，可就没别的婢女能比奴婢更忠心了，您说是不是呀，曹，大，人？”

魏蓝话罢，便从婢女手里端过茶壶，将曹运之面前的冷茶倒了，换上新的茶水。

“曹大人怎么了？看起来脸色有些差啊？”

曹运之端起面前的瓷杯，勉强笑道：“主子年少有为，我当不起主子一句大人，我已经按照主子的吩咐，将宋廷之投入诏狱，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就是，不必……”

“哦？曹大人是觉得来渠郡这一趟是浪费时间了？”公子眉眼之间皆是笑意，但语气却如利剑一般让人敬畏，“这醉玉春里边这么多人伺候着曹大人，这么多珍馐美酒摆在曹大人面前，大人应该是觉得不虚此行才是啊。”

“是是是，主子说的自然在理，只不过……不知主子有何吩咐，一定要让我来渠郡一趟？”

“嗤，公子，这人好笨呢，连我们这里的规矩都不懂，当然是大人办的事出了问题，公子才会‘请’您过来叙旧喝茶，谈谈为何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能搞砸，大人您说呢？”

公子微微抬起手指，魏蓝乖顺地跪在他身旁，慢慢将脸贴在他手边，曹运之见状，不由得从座上跌落下来，跪伏在地上。

“方公子，我真的不知究竟何处出了差错，您让我嫁祸宋廷之我也都照做了，宋廷之现下就在牢狱之中，阙京里文武百官都知道宋廷之受此牵连，我真不知道这件事究竟还有何处有问题啊！”

“你当真觉得，宋廷之就在诏狱之中吗？”

方云澜慢慢摩挲着魏蓝的面颊，笑道：“曹大人这般聪明，也应该知道太子那边的人不会就这样泰然处事，宋廷之何许人也？即便是洛清欢在，只要宋廷之外边有人帮衬，洛清欢又能奈何他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的！”曹运之膝行至方云澜面前，攥着他的衣角，痛哭流涕道：“宋廷之真的就在诏狱，洛清欢亲自审问他，太子如今还在调查那点事，根本不敢放他，主子，一定是您的消息有误……我……”

魏蓝蓦地甩出一道锋利的眼刀，她收起在方云澜面前的温顺乖巧，面色冷厉道：“你放肆！竟敢怀疑公子的消息？！若非你办事不利，宋廷之如今早已死在诏狱里，届时朝局风云，我们自然能够起事，你如今办砸了差事，还想要推脱不成！”

“我……我……”

“行了。”方云澜转动着手腕间的南红珠串，却道：“宋廷之狡诈，办砸了事情也并非是你的过错，只不过做错了事理应受罚，曹大人，你应该知道我这儿的规矩。”

“还请主子宽恕。”

曹运之趴在方云澜脚边，鬓发散乱，方云澜看着他那张求饶不已因恐惧扭曲的脸，说道：“好啊，放过你也并无不可，但你总该是要将功折罪，魏蓝，把东西给他。”

“我要你，在苏宜年入京之前就杀了一个人。”

“谁？”

“这件事情不难，不过是曹烟蕊身边的一个婢女，她叫含翠，是即墨卿舞的阿姊，即墨一氏唯一一个被陛下赦免死罪的女子，你若是杀了她，我便不再追究宋廷之一事。”

魏蓝冷哼一声，将袖中的匕首扔在曹运之面前，匕首柄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开了鞘的剑刃闪着瑟瑟寒光，落在曹运之面前，倒映着他惊恐万分的面容。

“公子饶你一命，你还不快跪谢？”

“不……不不不!烟蕊若是知道，一定会杀了我的！”曹运之不敢去捡拾面前的匕首，只一味摇头道：“含翠若是死了，即墨卿舞和烟蕊都不会坐视不管，他们一定会找出凶手，主子，求求您……”

“现在死还是以后死，你选吧。”方云澜冷笑一声，“不过曹大人，你如今又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呢？”

月华宫

曹烟蕊平日里忙的脚不沾地，如今终于是歇下来，柳如月见着她这些日子疲惫，便摆了一道宴席请后宫里的嫔妃一同来热闹，婢女从她宫里搬出来将养得上好的姚黄、魏紫等各色牡丹，这等宴席便又有个风雅的别名，叫牡丹宴。

含翠随侍在曹烟蕊左右，见了盛况也难得笑道：“月后娘娘如今为了您可真是费尽了心思，便是从阖宫里搜罗来的这些牡丹花都花了不少功夫呢，好在这些嫔妃也都应了邀，否则不知娘娘又该如何为难。”

“后宫里的嫔妃也不全然都是傻的，如今后宫里边的局势很多都已经定了，她们也不再指望别的，毕竟陛下如今身体大不如前，前有东宫里那位，后又有谢安这孩子，就算现在生了个皇子又能如何？生不逢时就算了，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呢。”

含翠垂眸道：“娘娘说的是，如今太平下来，也难得见后宫如此一派祥和了。”

曹烟蕊笑了笑，想要从怀中拿出手帕，却四处也寻不见，她脸色一变，却立马停下步子来，说道：“月儿给本宫绣的帕子不见了！含翠，你快些帮本宫找找，看这东西落在何处了？若是弄丢了月儿怕是要恼了。”

“娘娘别着急，兴许是落在来时的路上了，奴婢这就去找找，宴席就快开始了，您先过去，奴婢去去就来。”

曹烟蕊看了看前边摇着团扇的妃嫔，只好道：“也只有这样了，你去寻一寻就是，若是实在寻不见便算了，你快去快回，莫要节外生枝。”

“是，娘娘。”

含翠方一离开，柳如月却带着婢女过来了，她身上着一身银白宫装，难得点了胭脂，给原本清丽无双的脸上多了一抹颜色，手里的团扇上双面纹绣着兰花兰草，煞是风雅。

“姐姐在寻什么？怎么不见着含翠？”

曹烟蕊叹道：“方才过来的路上不小心弄丢了你给本宫的手帕，本宫让含翠去寻了，刚刚才让她去路上看，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呢。”

“不过就是一块帕子而已，姐姐如若喜欢，妹妹再回去重新绣一块就是了，哪里要这么麻烦，嫦云，你去寻一寻含翠姑娘，将她找回来，就说是本宫的意思，不必再找那块手帕了。”

嫦云笑了笑，不由得打趣儿道：“二位娘娘关系真好，让奴婢也好生羡慕呢，奴婢这就去寻，娘娘莫急。”

嫦云微微屈膝，还未来得及去，却见有个身着青衣的小婢女急急跑过来，鬓发微乱，神色慌张，嫦云上去拦住她，不由得责怪道：“真没有规矩！发生了何事竟在娘娘面前冲撞？”

“曹后娘娘，月后娘娘，大事不好了！宫里闯进了刺客，将含翠姐姐刺伤逃走了，含翠姐姐流了好多血，奴婢这会儿正要找人去抓刺客，剩下的姐妹都去找太医去了，奴婢心里害怕，所以冲撞了凤驾，还请娘娘恕罪！”

曹烟蕊神色一变，却是一个趔趄，柳如月连忙扶住她的肩膀，对嫦云道：“立马吩咐下去，封锁中宫，排查所有人的身份，务必要找出刺伤含翠的人，去寻江姑娘来，务必要治好含翠的伤。”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都是因为本宫……若不是本宫让她去找东西，她何至于此！”曹烟蕊悔不当初，却是颤抖着声线，“自从即墨氏族灭门，她陪在本宫身边这么久，本宫绝不姑息罪人！”

柳如月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却是心疼道：“姐姐不要着急，含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只要那个人在中宫之中，便一定会找到的。”

后宫里见了刺客，有人见血，自然人心惶惶，等候在月华宫里的妃嫔不见二后前来，自然窃窃私语，直至流言，柳如月派人先送了曹烟蕊回去，这才赶过来处理接下来的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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