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囡囡，要是再早点出生就好了。”

记忆之中那是一位衣装富贵的白发妇人，容颜虽如冬日海棠，在光阴的打磨下，免不了凋零，但双眸都仍旧清澈，里面掩藏着年轻时宠冠后宫的妩媚和后来御极天下所带来的锋茫。

她是谁？

她是傅锦意。

她是景元年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傅贵妃。

她是晟敏年间权倾天下的摄政太后。

她更是泰康年间万邦来朝，八方来仪的一国之帝。

可如今的她只不过是一个人人敬之，畏之，远之，独自抱着小孙女，讲述往昔辉煌的普通老人罢了。

“可惜了囡囡这样好的天姿了。”

她伸出手，颤巍巍地摸了摸女孩轻软的发，轻轻叹了一口气.

若未出现还好，男人的高傲令他们会下意识地轻视他们眼中柔弱的女人。

可既然出现了她这样一个叛逆，那些野心勃勃的男人，又怎么不会对这些聪敏的姑娘施以防备。

姑娘们本就狭小的天地恐怕又要雪上添霜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失败了，还是成功了。

往后的岁月，即使是高贵如皇家公主，恐怕也不得不被高高架起，难得自由，被迫成为所谓女子的典范。

“皇奶奶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却没一个像我的，你那父皇，脾性更是最温软不过的，可如今却有了一个像极了皇祖母的女儿，当真是世事难料。”

“那皇奶奶喜欢容儿吗？”穿着红色衣袍的小女孩仰起小脸，时值寒冬，本就玉雪精致的小脸在环绕的小毛领的映托下，更是漂亮得像观音座下的小仙童。

“皇奶奶当然喜欢了，囡囡这样漂亮聪慧的小姑娘，谁会不喜欢呢？”她温柔地摸了摸名叫“容儿”的小姑娘的侧脸，满脸慈爱。

“容儿也喜欢皇奶奶！”容儿拍了拍小手，高兴极了。

可孩子的心情最是多变，没过多久高兴便一扫而空。

看着皇奶奶慈爱的眼神，小姑娘委屈的说，“可阿娘不喜欢容儿，容儿也不喜欢阿娘了。”

“这是为何，可是你阿娘哪里得罪你了，闹别扭了？”

傅锦意虽与她那性格同样强势的儿媳妇不太对付，但也不否定儿媳的爱女之心。

她对爱女的宠溺之举，即使是退位后便不过问世事的傅锦意都时常听闻，因此，面对孙女的“控诉”，她也是以调侃居多，并不太放一回事。

“阿娘只夸阿兄，不夸容儿，可哥哥好笨，总是背不下来书，可这明明好简单的，容儿一遍就会了。”

容儿扳着小指头，一遍遍地数落着母亲的“罪状”。

“还有，阿娘总是让蓉儿学习女工，可是，容儿说了好几遍，容儿不喜欢这个，容儿喜欢看书，阿娘却说这不是容儿该做的，女孩子不用看这么多书。”

“容儿也想要个老师，像哥哥那样厉害的老师，容儿可比哥哥聪明多了，一定会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提到这里，容儿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女孩子一定要这样，男孩子一定要那样呢？大人总是喜欢让我们做不喜欢的事，为什么不按照孩子擅长的事情来决定呢，比如，容儿喜欢看书，那就让容儿多看书呗。”

傅锦意的手顿了顿，嘴角的笑如轻烟似的淡去了，目光幽幽似的望向远处，不知回想起了什么，忽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委实有些太过通透了。

是祸是福焉？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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