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贩卖机 陆

陌生人，你好

他这家伙啊，讲故事从来不讲结尾

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来给你们讲讲他最后那段时间发生的故事吧

哦，忘了自我介绍

我叫林淼，就是他最后一个故事里面的那个年轻人

因为我负责这一块老城区的改造工程，所以才能陪他走完最后的一段路程

这个季节总是带有些许的悲伤，尤其现在的场面，秋风落叶，两人无言

我每天都待在这里，除了洗漱回去一会，剩下的时间都是在这里

我在害怕

他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来讲故事，反应越来越慢，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我也明白，只是我无能为力

“这天气越来越冷了，就像那年”我说

“是啊，今年大概是最冷的了”他缓缓的说

我理解他的意思，因为这是他最后一年了，所以对于他，是最寒冷的，而我，也再也见不到他，也见不到以前的家，所以对于我，也是最寒冷的

我最害怕的就是突然哪一刻，他不会回复我的话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偶尔秋雨一场，他也无法再打开遮雨帘，我便手动撑开大伞，撑起最后的一片温暖

今天不知为何，我感觉异常寒冷，昏昏欲睡，头有些痛

“天气凉了，回去吧”他说

“还好”我裹紧夹克

“你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去看看进度，也看看工人”他的语速很慢

“好”我想了想说

回去后，我喝了碗姜汤，头痛欲裂，躺在床上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傍晚，感觉好多了

我穿上衣服，想了想，背上一个帐篷

他静静的矗立在哪里，不再发出光芒，真像一个被人丢弃的破旧机器

我走了过去，坐下

“好些了吗”他说

“好多了”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也有一次这样逞强”他说，发出了笑声

“当然记得，那次爷爷背着我去的诊所，大半夜哦，刚下完雨，路上难走的很”我对那次记忆犹新

“以后啊，不要再逞强了，就剩你自己了”他说

我笑了，却感觉眼眶有些湿润

第二天，我从帐篷中苏醒，回去洗漱，吃了点东西，再回来，最近这些日子一直如此

太阳悬挂高空，驱散黑夜的寒意，将温暖洒向这世界

这里依旧沉默，偶尔的楼房倒塌声，机器轰鸣声

只是今天，远处的路口出现一个身影，我以为是以前的居民，很久没有人回来这里了，他走的很慢，但路也很短

他清楚的出现在我的视野中，穿着一身迷彩服，一瘸一拐，我不记得这里有这么一个人

他站在我们面前，看着故事贩卖机

“他死了吗”男人问我

他没有说话

“没有，不过现在已经不能收取信件了”我回答

“不，我来取信”男人说

“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他开口

男人沉默很久

“我不知道指定人的名字，我只知道留信人的名字，我想将信件送到应该在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男人

“我叫陶杰，很久之前我们来过这里，留下过信件”男人说

他没有说话，他的反应越来越慢了，但也不至于这么慢

我回头看他，他只是机器，无法看到任何表情

“他们都回来了吗”他问，只是声音有些颤抖，沙哑

“没有”陶杰回答

“只有我自己回来了，只有我自己”陶杰红了眼眶，深呼吸，忍住眼泪

“全都不在了，全部沉眠在那片丛林里，什么都没有留下，我记得的最后一副画面就是，一颗炮弹坠落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本来我也要死在那里，只是命硬，半年前，等我再次睁开眼，一切都结束了”

“我昏迷了很久，我醒过来的时候，记忆里连他们的名字都模糊不清”他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他们什么都没有留下，沉眠在那片丛林，什么都寻不到”

他拿出一枚戒指

“只有长官，留下了这个，他说，你们都要活着回去，而他却没想着回去，那天，他奄奄一息，最后，他将这枚戒指交给我，说，如果你活着回去了，请交给我的妻子，可其他人啊，什么都没有留下，这里留着他们的最后留下的东西，我想帮他们送回去”

“其实我一直都明白，他们都回不来了，但我总是告诉自己，他们都回家了，一切安好，不用再寻回信件，但其实我们都明白啊”他说，他的声音还是那样，但我知道，他一定非常难过

他吐出那一沓泛黄的信件

“这是你们留下的信件，振江的信件，已经被取走了，如果不介意，把戒指交给我吧，我会交给他的妻子”

“谢谢”陶杰收起信件，将戒指交给我

“安好，再见”他向陶杰告别

“再见”

陶杰走后，他和我说了一句话

“我记得他们走的时候，还只是少年，但却没能再回来，而唯一回来的他，却仿若老人，几年啊，却仿若一世”

我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好沉默

“给她打个电话吧，不知道是否还能打通”他吐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

我拨过去，所幸，还通着

“喂，你好”那面是一个女声

我打开免提，放到他旁边

“你好，我是故事贩卖机”他回答

“请问你是青瑶吗”他问

“我是”

“有时间来我这里一趟吗，振江有些东西留给你”

“他在那里吗”那面声音有些哽咽

“没有”

“好，我很快过去”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两天后

青瑶依旧没有来到这里，但却来了另外两个人

一男一女，都还年少

“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站在他身前，少年开口，脸上满是歉意

“不晚不晚，回来了就好”他发出笑声

少年名陈恒，少女名方婷

“我带来了智能芯片，不过看来，已经用不上了”陈恒打开背包，取出一块芯片

“谢谢，你们回来就好，很抱歉，我无能为力”他想起那晚的事情

“那也不是你的错啊，何况，我现在好好的”陈恒揉了揉方婷的头发

“没事就好，现在的你比以前更好”他对着方婷说

方婷红了脸，又在陈恒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陈恒笑着走远些

“我以前是不是特别幼稚”方婷笑着问他

“你们还是孩子，偶尔有些幼稚也很正常啊”他笑着说

“可他为什么不幼稚”

“他也幼稚啊，不然怎么会拼了命的护着你”

“他那是傻”

“他确实傻，不过也只是对你一个啊”

“那天我才明白，无论我怎样，是好是坏，他都不会离开我，除非我真的能狠下心来，不见他，不联系他，不让他找到我，但很明显，不可能的”方婷依旧笑着

“那天，去往医院的路上，他一路上都保持着微笑，没有一点血色的微笑看起来难看极了，快到的时候，他和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乖，没事的，只是这一段时间别乱跑了，我累了，想睡会”方婷说

“我站在急救室门外，看着紧闭的门，没有人怪我，即便他父母，我突然觉的我特别特别幼稚，特别特别难受，疼”方婷哭了出来

“我真的害怕他醒不过来，一直离不开的都是我，从小到大，只有他无条件的宠着我，只有他”

“我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配上配不上，太幼稚了”陈恒走过来，替她擦干眼泪

“好了，不哭了”陈恒说

方婷哭的更厉害，抱住陈恒，我看到陈恒愣了一下，眼眶有些湿润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我终于觉的有些不正常

“喂”我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方婷擦干眼泪，陈恒走到他面前

“没有回应”我说

陈恒看了一会，皱起眉头“有没有工具”

我急忙打电话，让人送来一些工具

陈恒拆开后盖，我点燃一根烟，只是手有些抖

过了一会，陈恒安装好，接上电源

从新亮起

“喂”我喊了一声

“没事”他回应

“只是有些难受”他说了一句

我们沉默

“你们好好的就好”他对陈恒方婷说了一句

陈恒走到远处，拨通一个电话，说了几句什么

等他挂掉电话，我走到他身边

“还能修好吗”我问陈恒

陈恒摇摇头“几乎没有可能，最主要的是芯片，时间太久了”

“如果将你带来的芯片换上呢，会怎样”我记得他带来了一块芯片

“我也不知道，没有尝试过”

“大概还有多久”我问

“这已经是因为运气才能重新唤醒，所以，我也说不准”

第二天，一辆车驶到路口，上面下来一个男人，看起来很平常，只是一双眼睛，异常明亮

“看起来不错”他对那个男人说

“你看起来很糟糕”男人笑着回复

“终究是时间太久了”他说

“我来取信”

“就等你了”他吐出一封信

“我一直怕你不回来”

“我看到了梦，所以回来看看你”男人接过信

“那就好”

“去我那里吧，哪里有很多故事”

“去不了了，太远了”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他岔开话题

“我叫周越”

“给我讲完那个故事吧”他说

周越笑了，“后面的剧情就很好了，只是有一点不完美”

周越打造了一个自己的梦想乐园，里面有很多像他这样的机器，由陈恒制造，也有很多故事，他想让所有追求梦想的人都能勇敢的坚持下去，不止是梦想，他想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世界的温暖和善意

就像当年，他对周越那样

“其实，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周越说

“你也是，我不知道梦想是什么，但你提起时的眼神，异常耀眼”他说

“梦想啊，如果有颜色，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颜色”周越感叹

远处，又出现两个身影，一大一小，只是面容，身高相差无几

“都回来了”他说了一句，笑了起来

女人牵着小姑娘来到他面前

“谢谢”女人接过戒指，向他鞠了一躬

“很抱歉”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妹妹今天上学，没有来”小姑娘和他说

“谢谢您”小姑娘说，然后张开双臂，像当年那样，给他一个拥抱

“再见”青瑶和思念向他告别

“再见”他看着她们离开

陈恒，方婷，周越，我，一直没有离开

他们一直在和他说话

直到夜幕降临，天空落下了雪花

不知不觉，已是冬天

“都回去吧”他说

我们都没有动作

“回去休息一晚，明天再来吧”他说

“走吧，我看看雪”他说

我对他们说

“走吧，明天再来”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明天见”我们说

“明天见”他说

这场雪真是大，清晨，雪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当我们站在他面前时

他的光芒已经熄灭了

我们已经猜到了

“试一试吧”周越跟陈恒说

几天后，我们将他带到周越的梦想乐园

陈恒开始修复

我们只能焦急的等待着

两天后

陈恒带我们来到他面前，陈恒手中有个盒子，里面装着旧芯片

“我将新的芯片变成一模一样的构造，但不确定是否能成功”

陈恒接上电源

从新亮起

“你好”明明一样的声音，却听起来那么冰冷

陈恒低下头

“你好”周越说

“我是谁”

“你的名字是故事贩卖机”周越笑着说

陈恒已经红了眼眶，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我送他回去吧”我拿过他手中的盒子

我将他埋葬在那个老人旁边

我知道这是他最想见的人，最想来的地方

这个故事就到这里吧

哦，对了，他最后留下六张信纸，五张故事，

第六张是他的一些话

我知道很多故事

只是没有办法全部写出

其实这五个故事都是写给自己的，让自己不要忘记他们

我很想那个老人，只是我无能为力

我也很想思念，她给了我第一个怀抱，也是唯一一个给我怀抱的人，很温暖

我也很想唯一的朋友，周越，因为我们是朋友

我也很想陈恒，方婷，我知道了什么是爱情

我也很想林淼，那个小孩子，总感觉像我一样，孤独

我一直把自己当作人

我也一直想做人

感谢所有的人，只是我有些难受，不能跟你们告别了

愿你们都安好

再见

――故事贩卖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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