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病

银行见状不妙，赶紧来催债。

史思哲卖房抵押，又找民间借贷挣钱还债，指望着公司东山再起。

然而员工们看到公司惨状，纷纷逃跑。

史思哲成了光杆司令，女朋友也跑了。

他走投无路，成天躲避催债的人。

他被逼上了死路，走上了天台，纵身一跃。

这是第八次死亡危机。

江南月不敢承受牺牲带来的痛苦，她选择了逃避。她坚持不到第九次。

她放弃了。

她退缩了。

史思哲摔死了。

她看到他也变成了一只猫。

与其热闹着引人夺目，步步紧逼，不如趋向做一个人群之中真实自然的人，不张扬，不虚饰，随时保持退后的位置。心有所定，只是专注做事。

实习医生碰到一位美丽女房东，她得了一种奇怪的呕吐病。

每次呕吐时间长达两三个小时，甚至在自己呕吐物里看到小孩子的手指。

实习医生想帮忙，却被男房东无情赶走，于是不得不换了一间出租屋。

没想到的是，新房东的儿子，似乎正是被前任女房东的害死的……

当新房东看到的小孩子的手之后，竟然……

01.

精神病这种病像痔疮，说起来尴尬，发作起来头痛，严重的话会致死。

但是人们对精神病普遍缺乏认知，而有的精神病患者的行为夸张诡异神秘，往往会让人联想到巫术诅咒、灵魂鬼怪一类的事情上去。

实习医生宁江在医院曾经见到过一个男性病人，该病人病情十分特殊。

病人在家和老婆吵架，吵不过，生闷气，居然用双腿用力撞/击饭桌，用手指抓自己的脸，抓得面目全非，挖伤了鼻孔和眼角。

家人以为他只是气不过发/泄一下。

谁知从此以后他经常自残，发病时面色潮/红，双手僵硬，有时候独处时发作，有时候在家人面前发作。

奇怪的是他在发病的时候意识清楚，不影响工作和日常生活，但是自己的脸被抓得稀烂。

家属送他来看病。

病人自述，当脑子里想到脸、手脚四肢或者其他部位或器官时，就产生抓它的强烈欲/望，如果不去抓，那就浑身难受烦躁不安。

他每次抓自己都会抓伤。

抓伤虽然有疼痛但是也有愉悦感。

他也知道行为不正常，但是控制不了。

医生开始认为是癫痫，后来认为是强迫症，但是抗癫痫和抗强迫治疗两个多月，一点效果都没用。

治疗期间，病人不分场合伤害自己，比如他咬穿自己嘴唇，甚至用老虎钳拔掉自己八颗牙，最夸张的是憋气把自己憋晕。

最后医生诊断为意向控制障碍。

这种疾病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比如纵火癖、偷窃癖、拔毛癖等等，该病人的具体形式叫做自伤癖。经氟哌啶醇治疗后，病人的症状逐渐减轻。

如果不是在医院精神科实习过，宁江肯定以为这个病人是中邪了，或者鬼附身等等。

虽然很多人号称是无神论者，但不可否认，人们对鬼神一说一直存在着天然的敬畏感。

宁江为了上下班方便，在医院附近和几个校友租了一个套房。

房东叫龚亮，今年三十多岁，有两处房产，一套出租给宁江，一套自己住。

龚亮为人很客气，体谅宁江学生党没钱，房租拖延几天也不催促，偶尔也和宁江聊天。

宁江知道龚亮以前做销售，后来转行单干做生意，总是亏本，后来家里拆迁赔了两套房，运气也跟着变好了。

有一天下班回来，宁江在等电梯，碰到一个邻居。

邻居也是租户，也在医院实习。

两人讨论那个意向控制障碍，讨论得热火朝天。邻居说他也有这种病，具体表现为飞机癖……

宁江忍不住大笑。

电梯来了，宁江便挂掉电话，发现房东龚亮先生也在等电梯。

龚亮住在楼上。

宁江见他脸色不太自然，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回到房间后，宁江继续看书。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拉开门一看居然是龚亮。

宁江见他脸色还是不好看，心想还没到交房租的时候呢，莫非是房租要涨？一时间惴惴不安。

龚亮进来，随口问其他人呢。

宁江说估计没下班吧，今天科室事情少，他就提前下班了。

龚亮左看看右看看，支支吾吾，满腹心事的样子，搞得宁江非常紧张。龚亮脸色有些灰败，看样子心情不太好。

他问宁江：“小宁，你是学医的吧？”

宁江一愣，说：“是啊，正在中心医院实习，目前还是个学生，你哪里不舒服吗？”

龚亮欲言又止，左顾右盼，翻了翻宁江桌子上的《医学心理学》和《精神病学》，犹犹豫豫地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宁江意识到他可能是要自己帮他看病，但是宁江现在理论基础稀烂，没有行医资格，也没有处方权，不敢随便治病，只能说给点建议。

龚亮人挺好，他不好拒绝，便说：“好说好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龚亮放下手里的厚厚书本，起身关上窗户，锁上门，说：“这件事儿比较、比较隐私，我不好意思找别人，怕别人以为我有神经病。”

宁江正襟危坐，示意他继续说。

龚亮坐立不安，屁/股像长了钉子，在房间里转过来转过去，极其焦虑，思考很久，才慢慢说道：“是这样子，我老婆最近呕吐得非常厉害，很夸张，我带她去医院看了几次，都没什么结果。”

宁江心想呕吐能有多厉害，能比肿瘤病人化疗后的呕吐腹泻严重？不过他还是装作很认真的样子，问：“然后呢？”

龚亮压低声音，说：“大概半个月之前，我老婆说在呕吐物里看见一根人的手指头。”他这番话让房间的气温下降了好几度。

宁江忍不住伸手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问：“人的指头？”

02.

龚亮也说：“的确不可能，我也不相信。但是我老婆煞有介事，说看手指头的大小长短，估计是小孩子的，被胃酸腐蚀得厉害。她指着她的呕吐物，让我看，我啥都没看见。”

宁江笑道：“幻觉吧。”

龚亮掏出一根烟递给宁江，宁江摆手说不抽烟。龚亮自己叼了一支烟。

看得出来，他的手有些哆嗦。

他说：“我老婆经常呕吐，有时候呕吐说吐出人的手指头、脚趾头什么的，我每次都没看见。我老婆见我不相信她，后来就不跟我说了，吐完了一个劲儿地哭。唉，其实我担心的是，她的呕吐越来越严重，越来越惊悚。”

宁江忍不住问：“惊悚是什么意思？”

龚亮叹了口气，小声说：“我带你去看看，要是你能治就好了。”

宁江有点奇怪，说：“治病应该去大医院啊，我还没毕业呢。”

龚亮黯然伤神，说：“得了这种奇怪的病，我老婆觉得很有罪恶感，不好意思让别人看到。你知道的，医院的人那么多，一去医院就会被人围观，我媳妇儿会崩溃。而且，我老婆知道我不相信她，以为我认为她精神有问题。谁没事儿愿意去看精神病医生？我看你是个医学生，老实厚道，在我这住算是有缘，才想请你帮帮忙。不白干，要是能帮上忙，免你三个月房租。”

听到免房租三个月，宁江大喜过望，连忙说：“走，去你那看看！不过我不敢保证我能下诊断。”

龚亮自己居住的房子就在宁江的上一层。宁江跟着他走进屋，看到龚太太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但是眼神好像没焦点。

龚太太在家没有化妆。宁江打量了两眼，见她五官精致，和干净干练的龚亮站在一起的确是男才女貌。

龚亮在给他老婆介绍宁江：“这是小宁，咱们楼下房子的租客，在中心医院实习。”

她礼貌地朝宁江微笑。“你好。”

宁江看到她的牙齿有如整齐的玉石，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的牙齿可以这么好看。

他收回胡思乱想，说：“你好，听房东说你经常长时间呕吐，有时候还会在呕吐物里发现小孩子的手指头，是吧？”

龚太太望了望龚亮，点点头，对宁江说：“是的。”

宁江见她反应神情待人接物都很正常，又问：“方便的话，描述一下那些手指头吧，大概有多长之类的。”

龚太太非常惊恐，习惯性地扭头去看龚亮。

龚亮说：“你跟小宁说吧，小伙子人不错，不用害怕。”

龚太太微微垂下头，伸出自己左手食指，又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掐住它的一段指节，说：“大概这么长吧，应该是个小孩子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他不相信我。”

说完她非常不满地瞪了龚亮一眼，瞪得厉害，眼睛都快突出来了。

她这个眼神把宁江吓一跳，导致宁江初步怀疑她精神有点毛病。

可能外界刺/激导致幻视。

宁江调整自己心态，笑道：“无图无真相，你用手机拍一张照片就行了嘛。”

龚太太握紧拳头，又松开，摇摇头，说：“我也想拍，但是呕吐的时候太痛苦了，像是要死了一样，没力气拍。他看不到，就认为我也看不到，还怀疑我是神经病。唉，搞得我都不敢出去见人了。对了，你哪个科的？”

宁江一时间有些犹豫，如果说他是精神科的，她肯定会抗拒，但他又不想说谎。他急中生智，说：“我是全科轮转，所有的科室都转一圈。”

龚太太说：“哦。我精神没问题，好得很，他要是敢带我去看精神科医生，我就跟他离婚！他完全不相信我。”

宁江更加确定她是幻觉。他掏出手机，打算找出几张小孩子指头的照片给她看。他手机里有学校标本馆拍的婴儿标本，从怀胎三个月一直到九个月大甚至十个月的都有。

这些婴儿多来自医院。

众所周知，我国的打胎率非常高，每年成百上千万的人去做流产。被打下来的婴儿当中，有的被刮宫器刮得支离破碎，有的还保持完整，反正父母和医院都不要这些婴儿，学校就买回来做标本，给学生学习使用。

所有的婴儿都是闭着眼睛，做成标本后依旧栩栩如生，看起来非常可怜。

当年宁江拍照的时候，有同学提醒宁江说小心小鬼晚上来找，他不以为然。这些标本做得非常清晰细致，每一处关节都清清楚楚。宁江指着照片对龚太太问：“你看，哪个婴儿的指头是你看到的长度？”宁江一张一张地翻。

她很害怕这些照片，皱着眉头远远地看，突然她对着照片大叫：“他眼睛睁开了！”

03.

凄厉的声音吓得宁江三魂出窍。他低头看手机，还没看清楚，就听到“哇”的一声，龚太太开始呕吐。

宁江见过很多病人呕吐，但是从来没见过龚太太这么夸张的，就跟瀑布挂在嘴上一样。密度大，力度强。

的确如龚亮所说，非常惊悚，一波接一波。

一般人呕吐，吐个几秒钟就停了，顶多一分钟，而她吐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还没有停下来的征兆。

她吐完食物残渣吐胃酸，胃酸吐完了吐清水，清水吐完了就变成干呕，一直到再没有什么内容可以吐。

她满脸泪水，嘶哑着声音喊：“水！水！我要水！”

龚亮赶紧拿一瓶一升装的水递给她。

她接过来仰头喝了两口，刚喝进去又吐了出来。

她再喝，再吐。

一分钟，瓶子里的水就一干二净。丈夫拿杯子接桶装水。

女人边喝边吐，一杯水瞬间不见。

丈夫再倒。

宁江瞠目结舌，问：“这是怎么回事？”

丈夫心疼妻子，说：“她没东西吐了，但还是有呕吐感，只好喝水，边喝边吐。”

满满一桶的桶装水，慢慢见了底，她这番夸张惊悚的呕吐持续了大概三个小时！家里的地板几乎水漫金山。

她还在吐。

她弯着腰低着头，披头散发，已经呕不出来了，于是用手抠，鼻涕眼泪和呕吐物混合在一起吐在地毯上，触目惊心。

龚亮吓哭了，边哭边帮老婆拍背。

按照宁江的经验，她长时间处于弯腰呕吐的姿势状态，身体肯定难受。

龚太太渐渐平息下来，大口大口喘气，大把大把流泪，美丽的双眼中写满了绝望。

龚亮心疼地抱着妻子，不住安慰。良久，问宁江：“小宁，你知道这是什么病吗？”

宁江没来得及回答，龚太太又吐了，吐了龚亮一身。

龚太太跳了起来，指着龚亮的衬衫尖叫：“指头，手指头！”

宁江擦亮眼睛看过去，除了清水，什么都没用。而龚太太，惊恐的眼睛睁大睁到了极点。

宁江的视野被她充血的眼睛占满。

龚太太吐了许久，似乎把半条命都吐了出去。她吐得惊心动魄，好在终于暂停了。

“老公，喝水。”龚太太极其虚弱地说。

龚亮赶紧再给老婆倒水。

龚太太喝得很快，就好像是一个渴死鬼。

但是这次喝完后，她似乎好受了一些，安静了几分钟。

但是很快，她又夸张地吐了起来，刚刚喝下去的水估计只是在喉咙里走一遭。

喝了吐，吐了喝，如此反复。

最终，龚太太吐得虚脱了，才痛苦地躺下来休息。

龚亮把太太安置好，然后带着宁江走出房门，问宁江：“症状你都看到了，你知道这是什么病吗？”

宁江还没从龚太太呕吐的震惊当中恢复过来，花了好长时间才镇定，说：“没见过，书本上好像提过一回，但是我不记得了，我需要去找。你老婆说看到了手指，我没看到，你看到了吗？”

龚亮欲言又止。

宁江眯起眼睛，问：“你也看到了？”

龚亮叹了口气，说：“没有，我没有看见过，她总说看见……其实，我怀疑是，唉，这话我不好说。我先问你，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

宁江下意识地说：“不信，但是敬而远之，怎么？这呕吐和鬼有关吗？”

龚亮左右看了看，突然打了个哆嗦，说：“有的事情，不好说，我以前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现在也不相信，但是我相信报应。这件事我憋了很久了，我觉得和我老婆的呕吐有关系。”

宁江都快急死了，催促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龚亮还是没有立即说，而是掏出一根烟递给宁江，宁江摆手，表示不抽烟。龚亮点燃，皱着眉头深深吸了一口，说：“事情还是得从三个月之前说起。”

宁江看龚亮这模样，居然有点紧张。

龚亮缓缓将这件事的原委道来。

原来在三个月之前，江城刮了差不多八级大的大风，将这栋楼天上的小围墙吹垮了一片。好在围墙的砖头都倒向天台里面，没有掉下去，否则很有可能砸到人。物业找人来维修，但是拖拖拉拉，一直没人来。

有一天夜里，龚太太赶了一场饭局回来，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突然尿/急，附近也没有公共厕所，赶紧夹着腿一路狂奔想早点回家撒/尿。

她走进电梯，按下楼层，离家越近尿/急越急。到二楼的时候，走进来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子，也不知谁家的，反正看起来有点眼熟。

她看到小孩子只有一个人，便问道：“小朋友，你要去哪里啊？你家大人呢？”

现在的小孩子都古灵精怪人小鬼大，并不答话。

他见龚太太似乎很着急赶路，于是恶作剧，把所有楼层的电梯按钮都摁了一遍，于是每层楼都要停一下。

龚太太本来就尿/急，这下气得半死，白白耽误了几分钟，差点尿在裤裆里。

来到自家楼层，她迅速冲出电梯门奔往自己家。离开电梯门之后，她看到小孩子还在电梯里，并且朝她做了个鬼脸。她管不了这些，慌忙开门跑到卫生间。

第二天早上，她被一阵哭声和救护车的急救声惊醒，迷迷糊糊问龚亮发生了什么事。

龚亮也在睡觉，而且还没睡醒，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她化好妆后下楼去上班，却看到一堆人围在一起，旁边停了辆救护车。本着好奇的本性，她问小区的一个业主究竟是怎么了。

业主说，一个小孩子跑到天台上玩，正好跑到坏掉的围墙那里，一不小心摔了下来。这肯定没救了，医生又不是神仙。现在孩子的父母正抱着孩子大哭呢。

龚太太觉得不对劲，挤进人群一看，竟是昨晚在电梯里看到的小朋友。

04.

她不由得十分害怕，她昨天看到小朋友一个人在电梯里就该阻止他上天台的，可是她尿/急实在是急得厉害，所以没有管他。如果她提醒小朋友天台危险，小朋友说不定就不会摔死。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业主关心地问。

“没什么，没睡好……”

龚太太匆匆离去，但是心里总是惦记着小朋友的事情，脑子里无数次闪过小朋友的鬼脸。在公司里，她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晚上加班的时候，中途去上厕所，她在镜子里似乎看到了小朋友，当场吓哭了。过度的惊恐让她趴在洗脸池上呕吐，一吐就不可收拾。

此后她总是感觉小朋友来找她，责怪她没有保护好她。

她很害怕，害怕的时间一长，又开始呕吐。

很多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在办公室也吐。

到后来，她似乎在呕吐物里看到手指，那就是小朋友按电梯时候的手指。

在这种状态下，她自然是没办法工作，只好请了病假去附近医院看病。医生也诊断不出她这种奇怪的呕吐是什么原因，开一些止吐药，但是效果不大。

她在家休息，一天要吐好几次。她总是声称自己看到手指头，但是龚亮并没有看到。她跟龚亮说了电梯和小朋友的事，怀疑是小朋友的鬼魂来报仇。

龚亮不相信，但是时间一长，也逐渐被龚太太的表现和言辞感染，也怀疑是小孩子的问题。

他们想去找小孩子的父母交代她的过失，但是他们都不敢。

承担丧子之痛的父母肯定会迁怒而生生撕了他们。

时间拖得越长，龚太太吐得越厉害，龚亮每天也很压抑。

她总是说看到手指，龚亮一次都没看见过，又慢慢怀疑是她神经出了问题，现在看宁江是医学生，所以找宁江来看看。

宁江认为小朋友冤魂索命绝对是胡扯，龚太太的呕吐只不过是种罕见病而已。

他现在实习的江城中心医院是全中国都数得上名号的大医院，各路专家教授无数，明天好好请教请教就行了。

龚亮夫妇不敢去中心医院，估计是讳疾忌医。

一念至此，宁江说：“不要想太多，明天我跟科室的医生咨询，如果咨询不出来，你们再去医院看看吧。毕竟医生要跟病人面对面地交谈才能了解病情，而且还要做很多检查。”

“那就辛苦你了。我也想带她去中心医院，但是她一直不肯，唉。你忙吧，我去照顾她。”

宁江回到自己房间，翻了半天的书，没有找出答案，只好寄希望于明天的咨询。

次日，宁江来到神经内科，问了几个师兄，都表示没听过这种夸张呕吐的怪病。

他们建议他去消化科问问。

这时，科主任路过，听到他们的谈话，说：“小宁，你说的情况应该是神经性呕吐。这种呕吐非常夸张，呕吐时间长，而且量大，多呈清水状。你让这个病人来咱们科室检查检查。别耽搁。”

科主任介绍说，神经性呕吐常与心理社会因素有关，通常在紧张、心情不愉快、内心冲突等情况下发生。部分患者个性具有自我中心、易受暗示、易感情用事、好夸张做作等癔症样特点。龚太太肯定是有什么心事憋着，影响了她的精神。

宁江每次看到科主任都有些紧张，此刻被科主任的专业征服，心想专家就是专家，这么快就下了诊断。他连忙给龚亮打电话，建议他们来神经内科看病。

龚亮小声问：“她真的有神经病？”他说话的分贝极小，估计是为了躲避他老婆，免得他老婆听到，伤了自尊。

宁江哭笑不得，说：“不是不是，你理解错了，一般人说神经病，严格来说应该是精神病。举个例子哈，脑震荡、脑中风、脑出血，这些伤到大脑和神经的病，算是神经科的病。而那些精神不正常的疯子，抑郁症的，精神分/裂的，这些和精神情绪心理问题有关才是精神病。我们神经内科的病人不是疯子，放心吧。还有，精神病的病房有铁门把守，不让病人随意出入，我们科没有铁门。快来吧。”

“好，我跟她说说。”

宁江大清早打电话，龚亮夫妇下午才到医院来，可见他们非常抗拒“神经内科”的神经两个字。下午科主任不坐门诊，但是有其他的教授坐诊。

宁江全程陪同。

做完检查后，这个教授也给出一模一样的诊断：神经性呕吐，需要住院治疗，并且进一步观察。

宁江又帮着他们办理住院手续。医生给用药后，龚太太呕吐仍在继续，但是那么夸张了。

龚太太住院三天后，检查出来一个很奇怪的指标：她身体里重金属过量，比正常人高出许多倍，似乎长期遭受重金属污染。

宁江觉得这检查结果不可思议，龚亮的房子附近环境非常好，没有任何和重金属有关的工厂和企业，怎么会重金属超标呢？

科主任对龚太太的神经性呕吐非常感兴趣，亲自负责。他得出来一个结论，她的神经性呕吐和大量喝水的问题除了精神心理原因外，也和重金属有关。

超量的重金属威胁着她的身体，身体自然而然地想把重金属排泄出去，唯一的渠道便是尿液，因此她大量喝水。

主任问她究竟有什么心事，龚太太不敢说，主任便不强求。经过精心治疗后，龚太太慢慢好转。

然而，网络上却曝出一则新闻，指责龚太太是导致小朋友摔下来死亡的真凶。

05.

小孩子总是能获得更多的人关注。

很多人在网上指责龚太太害死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甚至有人肉她。她的联系方式和个人隐私都被曝光，每天接到无数的电话和短信，尽是骚扰和谩骂。

龚太太本来就很痛苦，一直内疚，这些骚扰和谩骂再次加深她的痛苦。她的神经性呕吐变得严重，同时还患上了抑郁症。

疾病加重后，她再次声称在呕吐物中看到小孩子的手指，认为这是小朋友的冤魂在索命。

龚太太心理压力太大，半夜偷偷跑到住院楼天台，差点一跃而下，好在龚亮及时发现，将她拉下来。龚太太的自杀也被暴露在网上，人们却说这就是报应，小孩子果然来报仇了。龚太太自杀未遂，愈发恐惧。

龚亮非常愤怒，不知道是谁把这些消息传到网上。

宁江看到龚亮夫妇如此痛苦，自己也很难过。

但是宁江渐渐察觉到，龚亮在怀疑是他暴露龚太太的秘密，因为这件事情只有他们夫妇和宁江三个人才知道。他们夫妻俩肯定不会自曝其短，那剩下的就是宁江了。

龚亮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怀疑的眼神越来越灼/热，越来越沉重。

这天，宁江正跟着老师查房，查到龚太太这里时，一对来势汹汹的夫妻闯进病房，指着龚太太破口大骂，说她害死了自己儿子，要让她偿命。

宁江反应过来，这对夫妻就是失足摔死的小朋友的父母。

他打听到摔死的小朋友姓乐。

乐妈妈悲伤过度，泪流满面地对龚太太痛骂：“就是你！你害死了我儿子！你看一个人在电梯为什么不让他下来！为什么不告诉他楼顶有危险？还我儿子的命！”

乐爸爸站在一旁，面色铁青。

龚太太用手捂着脸哭泣，默默承受这对父母的怒火，不敢辩驳。

“你这种人怎么不去死！你们就没有孩子吗？”乐妈妈继续骂道。

宁江觉得乐妈妈这番话说得有点过分，龚太太也不知道小孩子会跑到楼顶去，更不知道他会跑到围墙边玩耍摔下来，而且当时龚太太尿/急。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先去解决三急问题，哪有时间精力顾及其他？不过小孩子的母亲悲伤如此，口不择言也很正常。

龚亮见老婆受辱，也很激动，大声说：“你们别太过分了，我老婆只是无心之失，犯法了吗？哪里轮到你在这胡搅蛮缠？有没有孩子关你什么事？”

宁江这才想起来，龚亮夫妇真的没有孩子。他一直以为是他们不想要，现在看起来是他们要不了。这对父母无疑揭了龚亮夫妻的伤疤。

乐妈妈骂道：“你们这种缺德的人，就不可能有孩子！断子绝孙！”

龚亮气得七窍生烟：“你们才断子绝孙！”

乐妈妈一愣，顿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就是你们害死了我孩子！还我孩子！”

双方大吵大闹，病房里的病人不仅没有被吓跑，反而津津有味地观赏他们的战争，别的病房的病人也过来瞧热闹。医生跑进来才把这两家人拉开。

乐爸爸乐妈妈骂骂咧咧地离开了，龚太太继续哭泣。

龚亮愤怒地望着宁江，大声指责：“就是你，在网上胡说！不然他们怎么找上门了”

“跟我无关啊，我啥都没说。”宁江委屈地小声辩解。

“装，继续装，我就讨厌你这种嘴巴没把门的人。我家不欢迎你，你给我搬出去，我把押金和房租都退给你，你给我滚出我家！”龚亮咆哮道。

“我……”

“我什么我，把我老婆害成这样了还不满足吗！给你三天时间，搬家！”

宁江委屈得差点哭出声来，可是他找不到反驳的话。科室的医生纷纷表示安慰，让他不要太在意。

人在愤怒的时候说话都不过脑子的。

他知道龚亮夫妇真的在怀疑他，偏偏无法证明他自己的清白。当天晚上，他开始收拾行李，琢磨着在网上找中介找人合租。第二天，他请了个假，跟中介一起去看房子，找个单间。

他觉得这单间不错，就是有点贵，好在离医院非常近。

龚亮逼着他早点滚蛋，他只好咬牙住一段时间再说，以后再找便宜的地方。于是，他让中介把新房东喊过来签租房协议。

看到新房东的时候，宁江吓了一跳，没想到世界如此之小，新房东竟然就是乐爸爸。

06.

原来乐爸爸也有两套房子，一套自己住，一套拿出来租。

乐爸爸也认出来宁江，说：“你就是那个王八蛋的房客吧？”

“我……”他很忐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乐爸爸继续说：“谢谢你在网上曝光一切，不然我一直不知道。谢谢你。”

“其实，跟我无关啊，我什么都没说。”

“行了行了，你不用多解释，我真的是感谢你。你肯定说了实话，才被他们赶出来，这样吧，我给你房租打个七折。我这个人恩怨分明。不用想了，签字吧。”他率先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大名。

宁江大喜，七五折算是比较便宜了，而且环境这么好。他自然求之不得。

搬家这天，以前的房东龚亮冷冷地站在一旁催促，阴阳怪气地说：“明明就是你出卖我们，不是的话，怎么搬到他们家去了？他们家是不是给你了优惠？亏我那么相信你，没想到你是这种小人。”

宁江知道这下算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只能扛着龚亮的愤怒目光搬家。

搬到新租房几天后，他慢慢了解到乐爸爸叫乐本草，正好是搞药材批发的，名字和工作十分搭配。

乐本草生意不错，让乐妈妈当了全职太太。后来他看到乐妈妈在家整天闲着无聊，就给她开了个药店，并且请了个店长，所以乐妈妈/的工作比较轻松，不至于太累，又不至于太无聊。

宁江作为实习生，在医院并没有处方权，主要是学习，不能治病，所以工作不算太累，周末空闲时间便在乐妈妈药店里做兼职，做促销活动啥的。

现在药店的竞争非常激烈，小小一条街上的药店七八家，几乎隔几十米就有一家药店。

各家药店为了盈利也是各出奇招，除了销售医药保健产品，还搭着卖油卖鸡蛋，搞会员积分兑换药品，等等。

乐妈妈药店的非医药主打产品是凉茶和减肥茶，周围广东人挺多，凉茶卖得挺好，减肥茶的销量更不错。这两款茶都是来自同一个厂家，厂家老板偶尔过来看看销售情况。

乐本草乐妈妈见宁江工作很卖力，颇为欣慰，在店里的时候经常找他聊天。他们在医院的时候大声责骂龚太太没什么形象，但是在药店的时候眉目低垂，身上写满了丧子之痛。

宁江了解到，摔死的小孩子是他们的二胎，他们还有个女儿，叫乐雨欣，现在正在江城读大一。

前段时间，乐雨在弟弟去世后回家待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回学校。现在是六月份，马上就要放假。

几天后，乐雨欣回家了，也到药店里来玩。

宁江发现乐雨欣身材苗条，非常瘦，身上没有多少脂肪的样子，而且精神很差。

当天晚上，乐本草一家拉着宁江一起在饭馆吃饭。

宁江客气两句，还是跟着去蹭饭。

席间，他发现苗条的乐雨欣胃口很好，一连吃了三碗饭。他忍不住赞美道：“你这让无数女生羡慕啊，能吃还不胖。”

乐雨欣笑笑而已，然后继续盛了第四碗饭。

乐妈妈低声叹道：“要是我们儿子饭量也很好，肯定能长得又高又壮……”

乐本草撞了撞她胳膊：“别说了……”

乐雨欣没有停顿，依旧吃得很香。

几分钟后，宁江意识到不对，乐雨欣已经连续吃五碗饭了。乐本草夫妻也发现了这点，乐本草小心翼翼地问：“学校伙食很差吗？怎么吃这么多？”

乐雨欣不理不睬，在众人的诧异眼光中，把桌子上所有的饭菜一扫而空，然后才满意地拍了拍肚子。

宁江目瞪口呆，她一个人吃完了所有饭菜，这个饭量，就算两条东北大汉估计都吃不完。

接着，更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乐雨欣弯腰呕吐，吐得十分夸张，就跟以前的龚太太一样，持续时间长，而且呕吐量非常大！

她起码吐了半个小时。

餐馆里的所有人都受不了了，提前结账。

老板和服务员非常不满。

老板走过来，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乐本草大怒：“你们的饭菜是不是有问题？我女儿怎么吐成这样？是不是食物中毒了？”

老板很委屈，说：“不可能食物中毒，我们这么多客人，只有您女儿在吐。我觉得是您女儿吃得太多了，这才导致呕吐。你不觉得您女儿今天一顿的饭量能顶我们平常人一个星期吗？”

乐雨欣还在不顾形象地呕吐，饭馆里弥漫着呕吐物的酸臭味。她边吐边哭。

宁江建议他们送医院去看看，再这么吐下去估计要出问题。乐本草连忙打120急救电话。

送到中心医院急诊后，乐雨欣呕吐的情况好了很多，但呕吐的情况依旧存在，只是量少了。宁江问接诊的医生：“这是不是神经性呕吐？”

医生不敢确定，询问病情，做完相关检查后，做出一个相反的诊断：“这不是神经性呕吐，而是神经性贪食。”

07.

宁江非常惭愧。

他自认为读书还算非常刻苦，但是神经性贪食症他连听都没听过，看来自己还是太孤陋寡闻。

他问道：“老师，神经性贪食症是什么病？”

这位医生耸耸肩，说：“这个病，嘿嘿，不好说，发病机制不明，可能是病人对自身的身材体型过分关注导致。按照教科书上的概念，神经性贪食症是一种进食障碍，反复发作性暴饮暴食，但是身体又防止体重增加而产生许多自主补偿性/行为。”

乐本草听得稀里糊涂，接着问：“补偿性/行为？啥意思？”

“也就是说，病人不可控制地暴饮暴食，但是害怕自己长胖，于是采取不适当的减肥行为，比如吃完后过度运动，诱导或者自发性呕吐，滥用利尿剂、泻药等等，年轻的女性病人比较多。病人为自己的这种病感到害羞，总是隐藏自己的疾病表现，家人和朋友很难注意到，很多病人还会不由自主地偷窃食物，自残自杀。这个病人暴饮暴食，又剧烈呕吐，很符合神经性贪食症。”

宁江看着乐雨欣的苍白的脸和瘦弱的身躯，提问道：“神经性贪食症的人应该都是胖子吧，你看她这么瘦，好像不太对……”

医生皱起眉头，说：“是的，难道是神经性贪食和神经性厌食交叉发作？”

这时急诊科的科主任彭松走过来，问乐本草：“你女儿有没有刻意减肥？”

乐本草叹气道：“现在的年轻姑娘都想减肥，我女儿也不例外。唉。减什么肥，非要减出病来。”

彭松望着病人，说：“这样的病人我碰到好几个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女儿也在尝试铁线虫减肥。”

“铁线虫减肥？啥玩意儿？”乐本草问道。

彭松解释说：“这是一种最近才流行起来的歪门邪道，主要是通过吞食蟑螂体内的寄生虫，也就是铁线虫，吞到肚子里，无论吃什么，营养都会被铁线虫吸收，人因此迅速消瘦。有的人吞一条觉得不够，于是吞两条，减肥效果极快，但是病得也快，甚至会对人体健康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等会儿你们女儿醒了，就问问她吧。确定之后，我们再杀虫。”

宁江用手机上网搜索铁线虫的图片给乐本草看。

铁线虫长得像一根会扭动的铁丝，十分恶心。

乐本草看得龇牙咧嘴。

一个小时后，乐雨欣醒了。

乐本草委婉地问她是不是在吞食铁线虫。

她扭捏地承认了。乐本草夫妇自是心疼不已，那种虫子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更别提吞到肚子里。

宁江相信彭松的判断，乐雨欣是神经性贪食症和铁线虫寄生的双重作用导致剧烈呕吐，但是她怎么会说在呕吐物里看到小孩子的手指呢？等她的情绪稳定下来，宁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乐雨欣说：“我就是看见了，好逼真，肯定是真的，我没有出现幻觉。”

宁江又问：“五六岁小孩子的指头吗？”

“不是，特别小的指头，好可怕……”她下意识地缩成一团。

乐本草见女儿如此害怕，便对宁江说：“好了，就不要吓唬她了。”

宁江只好闭嘴。

第二天，医生用药物给乐雨欣驱虫，宁江过来帮忙。

有个懂医学的朋友在身边，病人和家属似乎会感觉更安全一些。

铁线虫伸展开能够达到一米长，难以直接杀死，药物逼迫铁线虫从屁/股里钻出来……

乐雨欣感觉肚子痛，于是去上厕所，她妈妈跟着一起，帮她处理铁线虫。

母女俩在厕所里艰苦奋斗了二三十分钟，终于把铁线虫扯出来。

铁线虫被扯出来后卷曲成一团，缠住乐妈妈/的手，几乎把她的魂吓掉。

乐雨欣也被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铁线虫吓得够呛，回到病房后怕不已，说以后再也不会用这种恶心的减肥方法了。

经过驱虫和其他药物治疗方法，乐雨欣的呕吐慢慢减少，但是每次呕吐的时候还是坚持声称在呕吐物里看到手指。

宁江更加担忧。以前的龚亮太太看到手指头，是因为她没有阻止小朋友上天台而摔死感到愧疚，总是幻觉看到摔死的小朋友。

那么乐雨欣又是因为什么呢？

中心医院虽然很大，但是他经常看到以前的房东龚亮夫妇。

龚亮夫妇看到他总是翻白眼，骂他是十足的小人。

他哑巴说黄连，有苦说不出。

明明不是他暴露他们的秘密。

究竟是谁干的？

老实说，龚亮以前对宁江非常不错，平常换电灯泡换沐浴喷头之类的东西，龚亮都给他们报销。

他一直对龚亮夫妇感恩报德，如今他对龚亮夫妇感情复杂，一来龚亮夫妇冤枉了。二来他担心龚亮太太的健康，她的呕吐还没有完全好。

他经常找龚亮太太的主管医生打听她的情况，好在主管医生是他的师兄，沟通起来比较亲切。

一段时间后，主管医生告诉宁江，说龚亮太太体内重金属过量的原因找到了，原因很奇葩。

08.

原来龚亮太太觉得人到中年要保养身材，自己略胖，于是去喝减肥茶，主要成分是中草药。

主管医生找朋友鉴定分析龚亮太太的减肥茶，发现中药成分里的重金属超标。原因要么是种植地受到重金属污染，要么是种植园老板用了过量的化肥和农药，导致中草药植物里的重金属增加。

龚太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服用，自然也重金属过量了。

龚亮夫妇知道始作俑者后，直接找到这些减肥茶的老板，质问他们拿消费者的生命健康开玩笑。

老板自然不承认自己的产品不合格，说产品有药监局颁布的合格证书，一应生产过程都经过层层考验，不可能出现问题。老板反而怀疑龚亮夫妇故意拿假冒伪劣产品来碰瓷。

龚亮夫妇气得半死，愤怒地找当地药监局举报。

药监局非常重视，派出一支检查小组去检查。

检查小组里有多位专家，一致认为产品并无质量问题，而龚亮夫妇服用的产品是因为在家保存不当，这才导致重金属过量。

宁江毕业于江东省中医药大学，知道现如今部分中草药的质量的确堪忧，主要是现在环境污染太严重，加上老板没有医者仁心，大量使用化肥农药。

他鼓起勇气找到龚亮太太，说他朋友是做质量分析的，可以请他的朋友来鉴定中草药的重金属成分，但是需要龚亮夫妇提供一些原材料。

龚亮夫妇对宁江的热情并不买账，认为宁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宁江态度诚恳，总算是打动了龚亮夫妇的心。

宁江慌忙去找从事独/立检验工作的同学分析，结果显示这些中草药的重金属的确超标。

很明显，检查小组的专家们在撒谎。

他不明白为什么专家们要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后来才逐渐明白，许多人对检验等专业知识一窍不通，只能听专家们两片嘴皮子上下翻飞，而嘴皮子上下翻飞的驱动力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宁江带着检验结果和龚亮夫妇一起去找药监局讨公道。

检查小组的专家对宁江的检验结果并不承认，认为他朋友的检验所是小作坊，检验过程和检验标准值得怀疑。如果龚亮夫妇对等检查小组给出来的结果不服，可以去上一级的药监部门申诉，只是申诉过程比较繁琐，需要耐心等待。

宁江主动去申诉，但是碰了一鼻子灰。几天后，那个搞检验的朋友说他们公司被查封了，要求整改，为期半年。

看来他们是动了别人的奶酪，别人要来砸场子。

宁江满腹歉意，跟朋友说对不起，连累了他。

朋友笑笑而已，提醒他小心。

宁江给龚亮转述查封的事情，龚亮夫妇也退缩了，反正神经性呕吐治好了，以后不再喝这个厂家的减肥茶就是。

宁江看到当事人退出，他也只能偃旗息鼓。

没想到几天后，检查小组中一个专家居然来住院了，也是呕吐。他的症状和乐雨欣几乎一样，暴饮暴食，喷/射性呕吐。不同的是，乐雨欣是个瘦子，这个专家是个胖子。

宁江跟在医生后面问诊，打听到这个专家讨厌别人说他脑满肠肥，于是想减肥，但是不肯运动，于是走上了吞食铁线虫的歪门邪道。最诡异的是，他也声称在呕吐物里看到了小孩子的手指。

09.

这个专家很胖。

宁江问胖专家是不是做过什么和小孩子有关的亏心事。

一个人在生病的时候也是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

胖专家回答说他生活中很少接触到小孩子，更没有伤害过小孩子。

宁江又问他，中药茶的鉴定结果明明是不合格，为什么要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还是一戳就破的瞎话。

胖专家说，他们第一次鉴定的时候就发现了重金属超标，但是某些“你懂的”原因，被迫把结果标注为合格，并且盖章确定。如果现在他们推翻自己以前的结果，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宁江明白了，那中药的确不合格，肯定是老板花了钱摆平某些领导……

这种不合格的中药茶流通到市场里去，不知道要坑害多少人！

龚亮太太只是其中一个！

胖专家在呕吐的病人当中，是病情最严重的一个，经过治疗后，他的病情并没有得到改善，反而在加重。

除了呕吐之外，他的幻觉越来越夸张，不仅仅说在呕吐物中看到小孩子的手指，甚至声称看到活生生血淋淋的孩子来找他索命！

宁江更加留意其他的呕吐病人

他查到两个类似的呕吐病人，其中一个呕吐病人是龚亮小区里的保安。

他也是神经性呕吐。

医生问诊，得知这位保安的日常工作之一是看各个电梯的监控录像，其实很多时候监控录像都是摆设，没人认真看。

小孩子意外坠楼后，保安闲来无聊，翻看以前的录像，发现小孩子在坠楼之前和龚亮太太在同一个电梯里，龚亮太太并没有阻止小孩子上阳台，后来小孩子摔死了。

他认为小朋友之死，龚亮太太身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于是在网上曝光。

这则曝光自然加深了龚亮太太的心理压力。

保安也声称看到血淋淋的孩子找他偿命，真是莫名其妙……

另外一个呕吐病人是本院妇产科的一个护工。

她的症状和胖专家的表现一模一样，都是夸张的喷/射状呕吐和看到血淋淋小鬼的幻觉，并且症状得不到缓解。

宁江看到很多医生来会诊，但是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她的症状应该算是标准的神经性呕吐，但是比临床上的神经性呕吐要强烈得多。

宁江听专家们说，治疗她的首要步骤是要挖掘护工的心理。专家们纷纷询问护工她有什么心事和压力。

护工坚持说没有。

宁江不是测谎专家，但是他也看出来这个护工是在撒谎。

精神心理科来了一个高大的医生会诊，这个人叫谢必安。当谢必安出现在护工的病床前时，宁江察觉到所有的医护人员都松了一口气，似乎认为谢必安肯定能知道发病的原因和治病的办法。

看来他很专业。

一个小时后，谢必安从病房走了出来，亮出手上的一只录音笔，交给护工的主管医生，然后扬长而去。

主管医生连忙播放，宁江和其他医生跟着来听。听完录音后，宁江觉得一股凉意从头走到脚，又游遍全身。所有听完录音的人都脸色苍白。

宁江万万没想到，医院里会发生这种事。

10.

护工交待，她常年在妇产科工作，每天都有大量的女性来做人流手术，那些胎儿最小的两个月，大的五六个月，最大的七八个月。

一般来说，肚子里的胎儿超过三个月大就是活生生的生命。但是部分胎儿的母亲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选择了终止妊娠。

肚子里的胎儿被取出来后，基本都是被搅碎的血块，很少有完整的。

这些被打掉的胎儿一般被当做医疗垃圾焚烧掉。

而护工的工作正是负责处理医疗垃圾。

前两年，有人找到护工，说要高价回收这些破碎的胎儿，价格极其诱/人。

护工刚开始觉得做这种买卖太不道德，没有答应。

这个人劝她，说反正都是医疗垃圾都烧掉，不如换点钱，现在的钱有多么不经用，护工心里肯定有数。就算她不想挣这些钱，她也要为自己的孩子着想，买车买房，结婚彩礼，自己的养老……

护工渐渐同意了，把这些被打掉的胎儿都偷偷卖出去。

起初，她并没有问买这些胎儿用来干什么。

生活的智慧告诉她，很多事情知道得越少，对自己越好。

后来她和买者混熟了，才知道这些变成碎片的胎儿用来当做肥料，种植某种当做泻药的植物！

说来奇怪，在这种丧尽天良的“肥料”的作用下，这种植物的药效的确更强，用它制造成的减肥茶畅销全国。老板获利无数。

而这种减肥茶，正是乐本草药店里大力推广的减肥茶！

护工买卖了无数被打掉的胎儿，慢慢变得冷漠，但是最近她总看到无数血淋淋的胎儿来找她报仇，觉得是报应。

这种强大的心理压力造成了她的神经性呕吐，并且出现胎儿手指的幻觉。

宁江不由得去猜测，龚亮太太乐雨欣和胖专家也喝了这种减肥茶，所以看到婴儿的手指……

利用胎儿制作肥料的事情很快被曝光了。有关部门去调查减肥茶的老板，但是老板跑路了，找不到踪迹。经过彻底调查，减肥茶被取缔。

宁江时刻注意着老板的审问。

他每天上网查询，挖掘出许多对减肥茶的举报信，但是这些举报信一发出来就会被屏蔽，或者被其他帖子覆盖，无人问津。

很明显，有人早就发现了减肥茶的问题，但是这个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倒是被解决了。

一段时间后，宁江意外看到一则官员落马的新闻：

药监局的某位领导，负责鉴定减肥茶是否合格。正是他的渎职，纵容了减肥茶的流通，让无数人喝了那种减肥茶。如今东窗事发，他被下课了，接受调查审问。

宁江统计分析这些神经性呕吐案件，发现呕吐的当事人都做了亏心事，而且都和孩子有关。

龚亮太太的忽略间接导致小朋友的死亡，因此导致神经性呕吐，并且说看到小孩子手指。

胖专家批准了不合格产品的质量证书，导致呕吐。

护工买卖胎儿尸体，导致呕吐……

但是乐雨欣和保安的呕吐似乎和小孩子无关。

他坚持追踪这系列呕吐事件的所有当事人。

几天后，减肥茶的老板被抓，被抓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躺在自家的种植园里，身边都是他的呕吐物。

据小道消息说，他的肠子都从嘴里吐出来了，算是恶有恶报，谁让他用胎儿尸体做肥料。

后来，他又发现保安的呕吐其实也和小孩子有关，因为他曾经交往过一个女朋友，搞大女朋友肚子后就跑了。

女朋友无力抚养，只好打掉。

宁江在乐本草家继续住。

有一个周末，他在药店做兼职上夜班，乐雨欣和乐本草也在药店里待着。

快关门的时候，这对父女竟然吵架起来。

他无意中听到，原来乐雨欣性观念开放，但是性知识缺乏，和男朋友做过几次“高危行为”后，男朋友也是拿钱打胎了事。

保安的胎儿和女朋友的胎儿，很有可能也被用来当肥料。

乐雨欣甚至喝过这种减肥茶……

宁江不由得感叹，自作孽不可活。

还好他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他离开药店，突然想到自己做过那么长时间的减肥茶促销……

他感觉胸/口一闷，有东西涌到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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