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年,九月初四,宜迁居,忌婚嫁。
周府里苍梧苑的丫头婆子们站成一排各个敛声屏气,夫人坐在正堂上首悠悠的划着盖碗,呷了一口翠湖微雨,淡然的雾气缕缕的穿过她白皙的手指,嵌着鸽子血琉璃戒指流转着幽暗的光泽,她轻轻的放下茶碗,一抬手扶了扶簪着绞丝八宝朱钗发髻,目光攸地转向站着的众人。
“你们听好了,这话我只说一遍,但凡以后有人记错了,记错了不够又向别人问起的,就是打了我的脸。既打了我的脸就是忤逆主上,我朝律法严明。忤逆的奴才便是打死了,也是活该。”
堂下的一众奴仆赶忙下跪,口称不敢。
“刚接回来表小姐自此之后就是我女儿,同卿禾一样是我手心手背的肉,你们当尽心侍奉,若是让我知道有人仗着脸老,在这里卖弄欺瞒,别怪我不给她体面。”说罢敛了一下衣裙,起身就走,身旁的崔妈妈慢了两步,落在了后头。张妈妈见状一把拉住她,瞄了一眼夫人一行已经走远了,就压声音问道:“崔姐姐,这是怎么了……”
崔妈妈发髻齐整,一张略显苍老的脸上满是精明:“这位表小姐,你们可要尽心侍奉。她原是夫人姐姐的女儿,五年前跟着姨夫人投奔咱家来的,说来也奇怪,这位小姐来了就病重,夫人忙前忙后的延医问药,折腾了许久也不见好,后来请张神仙批了一挂,说是这位小姐的五行之数于咱们周府不合,所以夫人只好将姨夫人与表小姐挪到了京郊的庄子上。只因姨夫人上个月刚去了,这位表小姐没了依靠,夫人放心不下,找了张神仙来做法,请了一对护身的镯子,才接了回来。现被夫人认作是义女,亲上加亲,你们万不可懈怠,要知道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咱们的吃穿用度全都仰仗这主子恩赐,若是咱们做奴才的没眼色,岂不是忘恩负义?”
崔妈妈亲切的拍了拍张妈妈的手,张妈妈的沉思片刻了然一笑:“是了,我刚还听说昨日夫人在庄子上责罚了一个叫鸢儿的丫头,不知是因为什么事?”
崔妈妈也不着急走,徐徐的说着:“鸢儿本是在表小姐身边伺候的,谁料她手脚不干净,表小姐丢了的珍珠耳环,竟在她身上搜着了,那对耳环本是姨夫人的遗物,夫人一气之下让人打了那蹄子几下,谁知她身子那么弱,竟然挨不住……”说罢两人一阵唏嘘。
张妈妈陪着笑送走崔妈妈后,略一思索,转身朝着东边的厢房走去,恭恭敬敬的隔着窗子说道:“表小姐,奴婢姓张,是这院里的管事婆子,表小姐刚到,不知都喜欢吃些什么,请表小姐吩咐着,奴婢着人下去准备。”说着偷偷抬头,隔着窗上糊着的绞纱向屋内望去。
“张妈妈辛苦,我还病着,想吃些清淡的素粥小菜,烦劳张妈妈准备了。”屋内的人好像起身了,月亮门上垂下来的珠帘被拨动的嗒嗒作响。
“是……奴婢……”张妈妈又要开口,不料吱呀一声,门被打开,里面赫然站着一位身着素白常服的女子,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头乌发松松的垂下来,只用一只桃木发簪松松的挽着个髻,耳边坠着一双珍珠耳环,手上戴着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晨光衬的她的脸庞白皙的近乎透明,幽幽的双眼下泛着一点点乌青,通身上下没有一点烟火气,好像不是活人。
张妈妈心里吓了一跳,面上却极力维持淡定。
“张妈妈,我屋里的使唤丫头是谁?我还没见过呢?”表小姐开了口,声音酥酥软软的裹着一丝沙哑,竟然分外好听。
“回表小姐,是青蓝和粉黛”说着便招呼青蓝和粉黛过来,表小姐看着眼前的两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丫鬟,点了点头,随即说道:“你们帮我梳妆一下。”
“张妈妈可还有什么话说?”表小姐转过头看着张妈妈,嘴上噙了一丝淡淡的笑,仿佛整个人都有了生气。
“表小姐刚来,还不熟悉府上,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吩咐奴婢。”
“如此,谢过张妈妈了。”
门扉轻动,张妈妈再抬头粉黛和青蓝已经跟着表小姐进去了。张妈妈恭敬的脸上瞬间浮出一丝轻蔑,心里暗忖到:不过是只山鸡,充什么凤凰,还真把自己当成金尊玉贵的小姐了?!那张神仙是什么人,她心里清楚的很,若是夫人真把这表小姐放在眼里,怎么会让她住到庄子上?夫人不过拿她当个玩意儿,落到这院子里,怎么唆摆她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想到这里张妈妈转身去了后厨。她要让这位表小姐知道知道,这府上姓周,可不是她自己家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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