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巧熙说:“你是我从阎王殿里抢来的,除了我,谁都不能让你走。”
宣神傅躺在床上不理她,一双眼珠子空洞的盯着天花顶。
王巧熙抹着泪,放下手中的粥碗,想起宣神傅上吊前写的书信,又止不住地抽噎,:“你若这般模样,要如何对得起褚肃的在天之灵,泱儿还那么小,你这当娘的就那么狠心,舍得他一个人孤苦无依。你若当真去了,他要怎么活…”
抱着宣神傅的身体,王巧熙的哭喊声引来了几名路过的妇女,几人帮着王巧熙将宣神傅抬到床上,又寻了老郎中来瞧。
郎中说,若再迟一点,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宣神傅。
王巧熙谢天谢地,侥幸着还好将宣神傅的命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无意之间,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一封书信。
宣神傅嫁到桃花村六年,她便跟着学了六年的书,现在也粗浅地能识得几个大字。
褚泱叔父亲启:
小叔展信安,见字如傅。
前日吾夫死于山中,傅每日辗转反侧,难以安眠,每每思及往昔,更不禁涕泪满面。苦哀余生,难期明日,至欲赴死。然忧心小儿,恐他无食裹腹,无人可依,故傅厚颜,奉托小叔垂怜我儿。无须甚待,不至流落,傅便感激涕零。若叔不弃,叫子待叔以亲父养,吾心即安之。
再有吾妹巧熙,闻傅亡死,定然恸绝,请叔助我告之。初尔识卿,吾心善哉,此生足矣。今傅与夫同去,妹勿要伤怀。若有来生,傅愿结草衔环,以报妹之恩德。
临书仓促,不尽欲言。
近来春寒料峭,望叔善自珍重。
宣神傅绝笔。
她给所有人留了后路,唯独让自己走上了绝路。但作为母亲,哪能真的狠心抛下子女。
泱儿…
听到这个名字,宣神傅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慢慢地说:“对…我还有泱儿…我的泱儿…”她转头看向王巧熙,“妹妹…我饿了…”
听她愿意进食,王巧熙扯开嘴角笑了,忙含着泪点头答应,“唉,好!我给你煮了粥,还温热的。我喂你。”
宣神傅出生书香世家,一向端庄持重的她此时接过粥碗,仰头就将粥囫囵吞下。
此后,她再未寻死,将褚泱带回家中亲自抚养。幼儿依恋父母,褚泱多日不见父亲身影便整日询问,“阿娘,阿爹呢?我要阿爹。”
宣神傅抚摸着他的脑袋,“泱儿乖,阿爹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都不能回来了。”
起初,他整日哭着吵闹,直到有一日出门玩耍,张家木匠的孩子将他一把推到地上,恶狠狠地说:“走开!你没有爹,是个野孩子,你不许跟我们一起玩!”
他随手抓起身边的石头,砸在张大牛的头上,怒吼着:“你胡说!我阿娘明明说我阿爹是出远门了!”
额头被砸出了血,张大牛疼的大哭,边吼着:“你阿娘骗人!前些日子我明明就看到村里的人帮着你阿娘给你爹送葬,我阿爹阿娘也去了!”说完他怒瞪着褚泱,“你打伤了我,我要告诉我阿爹!”
看着张铁牛的背影,褚泱忍不住大哭起来,哭完他跑回家,冲进门就朝着宣神傅大喊:“你骗我!你是我的阿娘,为什么要骗我!”
拿着针线刺绣的手一顿,宣神傅心神一恍,指尖便被刺出点点殷红。她回神放下手绷和绣针,走过去抱住褚泱小小的身子,任他如何捶打也不放手。
褚泱哭得着急,待平静下来,他双眼噙着泪水可怜兮兮地看着傅神宣,哽咽着说:“阿娘…张大牛说我阿爹不是出远门了,他死了!”
宣神傅的心如被针刺,她涩着喉咙,抬手将褚泱脸上挂着的泪水抹干净,半晌,她说,“泱儿…对不起。”
第一次,褚泱真正感觉到了寒冷,不是身体的冷,而从心底开始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的血肉无一寸不是彻骨的寒冷。
“阿娘…我没有阿爹了…”
那日过后,褚泱不再吵闹。他更加刻苦用心地念书,十岁的时候,已经可以帮着宣神傅做很多事情了。
宣神傅靠着缝补衣裳,手帕补贴家用。他念完书得了闲也会去帮着王娘子做事,可王娘子不待见他,每次他去,总会被王娘子说教。
王娘子说,“褚家小子,你阿爹去世以后,你阿娘替他守了三年的灵,好不容易过了丧期,我总劝她改嫁。你阿娘生的好看,村里好多男人都爱慕她,若是你阿娘另寻了夫婿,日子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苦。”她撇撇嘴,又说,“可她不愿意,她说她还有你,她若改嫁了,那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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