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间隔着这个屋里的许多人,交汇着眼神。
我深知这里是时代的副都,江城。出现一两个连军阀都忌惮的人再正常不过了。
当然,能使黎家忌惮的是欧阳新厌背后的靠山,而不是他本人。
书陈的姐姐没有一点偏见地向卖唱的吴月娘道歉:
黎慕陈:今晚给您添麻烦了。
这一定是吴月娘此生受过女子的最高礼遇了。
她激动地回说:
吴月娘:不麻烦,今夜我从未见过您和三小姐还有程先生,只是给郝警官唱了一支曲而已。
我却不受控制似的朝着书陈解释道:
郝民国我……不是……没有……
书陈破涕为笑。
吴月娘:郝警官。
吴月娘忽然转身对我说:
吴月娘:我知道江华楼那里有一场夜戏,现在去或许还能赶上。您不是最爱听京剧吗?快去吧。
黎书陈:这时候已经很晚了吧……
我并不爱听京剧,熟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少时第一次看戏的时候懵懂无知,冲到戏台子中间被道具砸伤过。
吴月娘是在暗示什么情报。
程姐夫作为我从前的熟人当然也知道。在如今这个语境下,他跟我产生了同样的问题:
程国立:欧阳新厌爱听戏吗?
吴月娘:我听说他喜欢。
等到走出红香楼,书陈的姐姐姐夫面面相觑:
黎慕陈:欧阳新厌!他又要搞什么阴谋?
看书陈警戒的神情,这份忌惮无关婚恋。
程国立:郝二柱,拜托你件事,很重要。
郝民国不必说拜托,我会尽力的。你们先带你妹妹回去。
今夜欧阳新厌一定是在唱戏的江华楼密谋什么事,有害于黎家。我打算潜入其中,一探究竟。
黎书陈:我要跟你一起去!
她的样子太过稚嫩美好,让人不免想起“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诗句,而我日后与她重逢时总会想起她在华灯之下流光溢彩而坚定的眼睛。
我们三人的拒绝她一句都没听,最后这场“听戏”之旅便成了我和她同行。
尽管我和她的关系就是到了很久以后也不能算作是有关风月,但是那晚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那不成熟的心跳声。我说不清为何自己的心在夜晚跳得更快一些。
你们或许要说一个见过世面的警察装纯情显得很假。每个人都会遇到那样一个人吧,她会让你忘掉以往至明至暗的一切,哪怕自己只是一星鞭炮,也想为她变成一根仙女棒。
只要能换她眼中一星半点的惊艳,万死不辞。
如果我是二十年以后的我,可能就会更勇于面对这个念头。
……
那天我们到达江华楼门口的时候,那里的灯光已经昏黄了。
我竖起耳朵一听,戏台处只传出一个人的声音,且没有吹拉弹,像是一个旦角在吊嗓子练戏词。
书陈和我佯装是情侣,不夜街市上卖汽水话梅的贩子便围上来推销东西。
贩子:哎呦,大小姐,真是不巧,这江华楼的戏今日散得早,你们明日再来吧!
黎书陈:请问老人家,这站在门口隐约能看见在台上的是哪位啊?
贩子:这啊,是跟着京剧协会来江城巡演的小旦菱花。
黎书陈:菱花?就是那个祖籍渝州的菱花?
贩子:是啊,小姐。
书陈付了话梅的钱,那人把纸折成一个尖角形的兜,把话梅装了进去。
一会儿,街道上更热闹了,是不远处的歌舞厅散场了。
我借着热闹的掩映问她:
郝民国你是不是认识菱花?
她脸色一沉:
黎书陈:早前在渝州的时候,我三叔包过他。倒不是我硬要有什么偏见,只是我三叔确实因此同我三婶离婚了,并且同时通过他,搭上了欧阳新厌的边。
一辆汽车驶来,前灯十分晃人。
在强烈的白光中,我看见欧阳新厌站在戏楼的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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