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喧闹的酒肆中，一身素雅白衣的华娉婷显得超凡脱俗，不染人间尘，她见到南宫霏，双手平举于前行礼道：“恩人，娉婷这厢有礼了。”

“殿下，殿下这样让草民折寿啊，不可，不可。”南宫霏急忙把手里的酒杯放在一边，站起来把华娉婷拉到旁边说：“殿下请坐。”

华娉婷坐到南宫霏身边，看见对面的这一对金童玉女，问道：“想来两位便是郭军师和中领军了，这次要多谢你们，把孤和母皇救了出来。”

“殿下您太客气了。”郭瑾和花语嫣一齐说道。

华娉婷也饮了杯酒，跟三人一起在酒肆里聊了起来。四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晚上，桌案上是杯盘狼藉，全场只有郭瑾和华娉婷还保持着一丝风度，而花语嫣和南宫霏这俩货已然成了俩醉鬼，开始划上拳了，引得俩人忍俊不禁。

酒足饭饱之后，郭瑾扶着花语嫣，华娉婷扶着南宫霏，四人结了帐，出了酒肆，一起走在雁门的大街上，虽然太阳已经落山，但是街边灯火通明，全然没有黑天的意思。华娉婷看着街上那一个个面带笑容的人们，心里涌上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意。

从小生在天鸾城深宫里的她，从一出生就背负起王朝的命运，她只能按照女帝的安排活着，虽然锦衣玉食，可她从未尝过人间烟火，从未尝过人情冷暖，她在东宫里，从来没见过那种发自内心的充满幸福的笑容。

华娉婷驻足，望向熙熙攘攘的夜市，听着人们的欢声笑语，她说：“如果，一个皇帝，不能再守护她的子民的笑容时，她的王朝就该走向末路了。”

郭瑾听了，心里有些触动，面前这个储君，未来当是一代明君，也许风雨飘摇的妘朝，会在她的手中重回辉煌。

这会儿花语嫣酒劲头也过了，自己脱离郭瑾站了起来，跟这三人说：“诶三位，放过枪吗？我带你们去咱们晋国最大的射击馆玩一通如何？”

“语嫣，玩枪就算了吧，你让我射箭行，开枪那玩意儿后劲太大。”郭瑾皱着眉头，双手一摊，摆明了不想去。

但是南宫霏和华娉婷表示：“我还没玩过火器呢，我要去。”

早在前朝时，就已经将火药用于战争，后来晋国这个地方出了一位奇才，他做成了妘朝的第一把火铳，而后经过历代改进，最终在夏侯樱这朝做成了装备于军队的火枪，因为晋国占了天下最丰富的矿脉，只有晋国能够制造用来当火枪枪管的精钢，其他国家的炼钢术都不达标，火器不是炸膛就是打不远，因而只有晋国有成建制的火器营，同时也有商人把火器当成了玩具，开了射击馆，他们的枪在晋国廷尉府都有登记，表明此枪只能在射击场馆里面使用，若是出现遗失，或是出现火器伤人事件，直接问罪。而花语嫣带他们来的这家馆，是整个晋国最大的，不仅有枪，还有炮，只要你付钱就可以。

四个人进了馆中，看到了几位富家女子，正在馆中侍者的指导下瞄准靶子射击，只是那火枪后劲确实太大，砰地一声，那女子险些栽倒在地。南宫霏从来没见过，觉得新奇，便抢先一步拿了一支火枪，可是拿在了手里，看着这个一半木头一半铁的家伙，又不知道怎么用了，于是请教花语嫣道：“中领军，这个怎么用啊。”

花语嫣接过来，把火枪枪管最后端的一个鸟嘴形状的夹子掰上去，再拿起旁边的台子上摆放的一个小瓶，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鸟嘴夹子下的一个小锅里，跟三人讲道：“这个加的是引药，要通过它点燃枪管里的火药，”接着把小锅上的盖子扣紧，又拿起一个不是很大的瓶子说：“这个就是用来射子弹的火药，一个小瓶装的是一次射击的量，”三人这才看到台子上排列了整整齐齐数十个这样的小瓶，这时花语嫣把小瓶里的火药从枪口倒了进去，又再台子上的陶碗里拿出一枚小圆球送进了枪管，然后从枪管下面抽出一根通条，插进枪管里把子弹和火药压实，再抽了出来，跟三人说：“这个是通条，用它来把火药和子弹压实，不然的话火药烧不干净，子弹会打不出去。”最后一步，就是给鸟嘴夹夹上一根绳子，然后拿来火折子点燃了绳子，跟三人说：“好了，现在射击的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三人纷纷表示：“天哪，这也太麻烦了，这会儿功夫，弓箭都射出去三箭了。”

花语嫣是亲眼看到集群火枪一轮射击干倒了一大片慕容银甲的，她反驳道：“弓箭可没它这么恐怖的力量，这个家伙啊，可是能一下打穿重甲的存在，在它面前，盾牌和铠甲都是纸糊的，除了白凰骑那种变态，她们五层甲，子弹将将打穿铠甲就没有劲来伤人了。”说着就瞄准了面前距离四十丈远的靶子，说：“军师，你精通君子六艺，四十丈远的靶子，你命中率如何。”

“四十丈我保证不脱靶就不错了，想射中红心得好好算计拉弓的力量和射击角度，弓箭这东西平射的话飞不出十丈箭就落地了。”

“哈，看好了。”花语嫣说罢，扣动扳机，只听砰的一声，一枚火热的子弹呼啸出膛，正中靶子上的红心。

“你这一定是蒙的，碰巧。”郭瑾道。

“你说我是蒙的？那好，”花语嫣清理掉枪里的火药残渣，又重新装好了子弹，把枪递给南宫霏说：“你来。”

“我？我行吗？”

“听我的指示做，来，眼睛看着这儿，让这个尖和这个豁平齐，对，然后用这个尖对准靶子上的红心，对，好了，扣这儿。”

“砰”的一声，南宫霏的一枪虽然不是打在圆心，但是也在红心范围之内，如果说花语嫣是蒙的，那一个人蒙，换个人总不能还是蒙的了吧。

南宫霏像是看见了宝贝一样，眼睛直放光，拉着花语嫣兴奋地说：“这东西太厉害了吧，我从未练过它，竟然就能射中靶心。弩也没它这么直的弹道啊，我太喜欢了。”说着自己学着花语嫣刚才的流程，装好了一颗子弹，又打了一枪，这次有些偏差，打在了红心的外缘上，但这已经让郭瑾咋舌了。

“这火枪竟然能这样准吗，那为什么君上每次战斗时都让火器营抵近射击呢。”郭瑾虽然一直在夏侯樱身边出谋划策，但是这具体到器械上他还是有些不懂。

“为了确保能打死人呗。你记不记得第一次残月原上，那一次的提前开枪险些让咱们大败。”

“是啊，那一次，很险，也是那一次，我们才再相遇。”

“好了，不提那些了，你来不来，那两位可是玩得不亦乐乎哦。”花语嫣一指那边的南宫霏和华娉婷，只见她俩都有模有样地瞄准射击，郭瑾见了，伸手道：“我试试。”

“小心哦，这个后劲特别大。”

四个人从射击馆出来时，已经快到子时了，街上的商贩已经开始收摊了，唯独一位卖着竹叶青酒的老伯还不慌不忙地摆着摊，旁边悬着几个灯笼照亮，自己往摇椅上一躺，悠哉悠哉，好似不是来卖酒的，只是在这消磨时间。

花语嫣是土生土长的晋国人，最爱的就是这晋人自己酿的竹叶青，那酒，带着茶色，温润绵长，令人回味，于是不顾郭瑾的阻拦，来到老伯摊前，跟老伯说：“我要四斤竹叶青。”

老伯眼皮也不抬一下，用手一指摊子，说：“十文钱一斤，最小的那个坛子就是一斤装的，自己拿，然后钱扔旁边那个盆里就行了。”

花语嫣放下四十文钱，拿了四壶酒，临走时跟老伯说：“你不怕有人来偷啊。”

“咱们晋人不缺钱。若是真有急着用钱的，几文钱给他又何妨。”

花语嫣默默的说了一句：“好大度的老伯。”

四个人并肩走着，花语嫣把酒分了，一人一坛，一边喝一边聊。今天玩的开心，聊得尽兴，几个人一见如故，借着酒兴，聊得更欢了。华娉婷从未这般放纵过，南宫霏从未这般轻松过，郭瑾和花语嫣也从未这样敞开心扉过，聊着聊着，南宫霏突然问了一句：“诶，你们的理想都是什么啊？”

花语嫣迷迷瞪瞪地说：“你先说，你说了我就说。”

南宫霏喝下一口酒道：“我啊，我就是一个雇佣兵的首领，我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就是想带着我手下那些姐妹们找一个靠谱的雇主，挣了钱给爷娘带回去，让爷娘过好日子。”

已经喝醉了的郭瑾放下了书生的斯文，插话道：“我跟你说南宫，你找我们君上是真的找对了，我们君上，最舍得花钱了。这次，这次，是不是没少挣钱，那几十两银子，够你们爷娘过好下半辈子了吧。”

“嗯嗯嗯，你说的对！”

“语嫣，该你了。”

“我啊，我一开始只想参军，立军功，取了功名，光耀门楣，现在我已经做到中领军，当时的理想算是实现了吧，只是现在，我又有了新的想法，我要帮助君上扫平这个乱世，统一天下！”

“好！够豪气！”几人赞道。

“郭先生呢？”

“我只想辅佐君上，就这样而已。”

“切，没劲。”

“殿下呢，对，殿下，也说说吧。”

华娉婷举头望月，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脑海中浮现出了慕容钰闯进皇城时带来的血雨腥风，浮现出了那个女人放肆的笑容，她略显疯癫地笑了几声道：“我只想让大妘朝重回往日的荣光，我想在有生之年，看到那个天俾万国，熙攘繁盛的大妘朝。”

“殿下，有我们，这个帝国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

雁门的月夜下，几名二十来岁的青年才俊聚在一起，诉说着那年少热血的话，踌躇满志的她们，还不知前路有多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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