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鸟

官道上，一队人着绛色锦袍，轻骑而去，烟尘阵阵，踏碎乡间清晨的宁静。

“王太守有令，抓活的！”

名义上是捉妖，实则是为逮到私入凡尘的仙鸟问心鸾，献于皇帝，以图升迁。前年皇帝宠妃去世。帝王大悲，求仙问道，黄泉碧落只求再见那宠妃一面。

“我儿子二牛被那妖精迷惑住了，还请大人们搭救。”村妇李婶不知，还以为贵公子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千恩万谢，竟自告奋勇当内应。王二牛是县里的秀才，偶于山间遇到一个佳人，便动了心，痴痴爱恋。李婶几番劝阻无果，正好遇上官老爷，便来求助。

王太守命几人在后门蹲守，他偷偷往里看，只见一只五彩闪金的大鸟正在灶边忙活着，神鸟已现原形。

“冲！”王太守一声令下。

随从们却蹲在原地，呆若木鸡。

这些废物都被仙法迷惑住了？真是没用！

王太守踹门而入，轻而易举地拿下大鸟。大鸟尖叫着，回头看他一眼，眼中尽是恐惧、错愕。但终究没有挣扎。

王太守以貂裘覆金笼，献与皇城。皇帝大喜，连升几级，升成京城大员。

宫墙内歌舞升平，皇帝大喜，为神鸟建鸾宫，精心照料。

神鸟夜夜哀鸣。

王太守没高兴多久，就在入京路上，他便被一伙武功高强的歹人截杀，尸体斩作数段，财物却未丢分毫。

坊间都说王太守对神鸟不敬，触怒天威，才遭此横祸。

只有那天参与捕鸟的人知道真相。当他们透过那门缝望向问心鸾时，发现鸟身上长着一张人脸：他们的老婆、他们的情人、他们的亲人……，千人眼中有千面。

问心鸾，可见心中之情，人们看到的，不过是自己心中爱情的模样。所以皇帝才想要得到，再见心中宠妃一面。

只有王太守什么也看不见，他野心勃勃、利欲满腹，为求功名利禄不择手段，爱情从不在他这种人心中逗留片刻。因此，它在他眼中不过是取悦皇帝的道具，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大鸟。

无星无云，月亮在中天孤独地泼洒清辉。庭院内，皇帝隔着笼子怔怔地看着问心鸾。可左看右看也只是普通的大鸟。皇帝只觉王太守嘲弄于他，在来京路上派人截杀，以泄心中之愤。

鸾宫中，神鸟哀鸣，如泣如诉。皇帝只觉烦闷，下令将神鸟斩杀。

那一日，京城中下起彩色的雪，那是神写的羽毛，纷纷扬扬地落了半尺。

次日，皇帝驾崩。

后来王二牛考取了功名，入了京。在翰林院呆了三年， 被放了外任，当了太守。

他求娶了自己的远房表妹，妻贤子孝，夫妇合顺。

或许他已经忘记了幼时在山林中救过的一只大鸟吧。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大鸟重返天际，永不入凡尘。或许它会告诫自己的后辈，不要入凡间。而那些后辈未必会听。

扶桑树下，花叶纷飞。淡红色的细碎花瓣，如泪、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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