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辞雪9

【玖】

山神居所桃花源。

山神怀中的少女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失而复得的泪水混着血水将那山神的红衣染得更艳。她暗自后悔又暗自庆幸着这场劫后余生。

洛书紧紧攥着团成拳的手掌，那上面伤痕累累，是她自己日日夜夜想着也生不出的掌纹，即便拿簪子也划不出的命运。

“洛书。”山神将她抱得更紧一点，仿佛嵌进自己的生命。

在他怀中的沈洛书紧闭着眼，不愿再去回想方才宴会的场景。

大法巫师拂尘一甩，硝烟散去，看清来人咧着嘴笑起来：“不出所料，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山神大人？老臣久仰。只是这肉体仙胎，怎么养出了这么个妖女？”

卓尔乌发四散，双目染红，抬手间周身萦绕着骇人雷电。

“我要叫你这张含血喷人的嘴，再说不出半个污蔑她的字眼！”

他一手成爪，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朝那大法巫师袭去。巫师快活了百年，替人卜算了百年，也有几分道行，瞧他那样心下恍然，满脸净是阴毒的笑，甩了拂尘推开半步便要招呼他去。

“够了！”在一旁半晌未作声的王后终于做声制止，“大法！本宫命你退下！”

大法巫师正欲将山神就地阵法，自然是不甘听从一介妇人号令。

“若你不从，今日本宫便是要先将你杀之后快，以儆效尤。”

一向生性淡泊的王后竟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大法此刻才回过神，意识到这也许是王的默许。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如此，却也只得冷哼一声，收了拂尘。

“山神大人。”

卓尔抱起奄奄一息的洛书，只当什么也没有听见。

她那张脸上，如今作何表情？他已不再关心。

他抽身离去，留下一地狼藉。

卓尔将小姑娘抱到床榻上，像幼时哄她入睡一般，沾了血污的手一下一下顺着她单薄的后背。

“洛书，卓尔就在这里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哪怕天塌地陷，也如此山屹立不倒。”

“洛书，他们不要你，卓尔要你。”

只要你，也只有你。

高高在上的王命人遣散众人，他便愤愤然甩袖而去。

沈缥缈眼尖，看见那一片血泊中有什么东西闪着莹莹绿光。她不愿靠近那泛着血腥与焦味的血泊，只命人捞起它擦净了呈上来。

是一只金簪，样式华贵。

想来是沈璐预备送她这个姊姊的生辰贺礼，沈缥缈心下嫌弃鄙陋，面上为了讨好母亲依旧微笑着，“母后，您看这五妹妹……”

她话音未落，王后抬手，劈头盖脸就是一掌，打得沈缥缈措手不及。凌乱的大殿之上一记耳光声格外响亮，低头收拾着残局的奴仆头往下埋了埋。

“本宫明明同你说过，待沈璐年满十八才能回宫。”她目光狠厉，有那么一瞬令沈缥缈想起方才的山神，“你何必要给她送那请柬！”

沈缥缈回神，连连摇头否认，“不是我，母后！不是女儿啊，女儿也不知，女儿是被人陷害的！”

那样慌乱苍白的求饶，又像极了沈璐的辩驳。

“没什么好说的。”王后转脸又变成平日里那个冷漠疏离的模样，“来人，将大王姬带回宫殿，预备下个月嫁去邻国。这一月里不得放她出宫门。”

“母后！！”沈缥缈一听，此刻跪伏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母后！我不想嫁给邻国太子！”她泪水横流的脸上终于没有了任何粉饰，“母后，我也是您的女儿啊，为什么……为什么您从来都吝啬于看向我呢？”

几个老宫奴过来架走这胡言乱语的大王姬，她发髻散乱，再无平素乖巧文静的模样。

“母后！母后！我比那五妹妹，又差在哪里……”

她硬生生被拖走，挣扎间落下那把镶着祖母绿的金簪。“母后！我想您从没爱过我吧！……那五妹妹，你也权当是个幌子！”沈缥缈恍若失心疯了一般，“女儿只当您从没爱过任何人……女儿不嫁那邻国太子，纵使死也！……”

空荡的大殿上传来沈缥缈放肆嗤笑的回声。

王后走上前，拾起那金簪在掌中。

——“洛颜长大了，嫁给山神好不好呀。”

那总归是一句玩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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