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漏洞【66】

【66】蒙戈马利之岛（后篇）

“咳咳—！”

踏上这座满是垃圾、废品与灰色砂砾的孤岛后，无色的腐臭气息，便让维多莉娅见识到它那独特的待客之道—鼻腔，口部，肺部与外耳道，每一处能通气的人体部位，这些臭气都不会放过。

克里斯将钥匙拔出快艇的驾驶台，用手扇了扇自己面前的空气：这里的味道，比它看上去还要糟糕！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东西的味道能与它媲美，恐怕就只有迈克尔曾经三个星期也没洗过的袜子了。

“他们的信号还在，还有蒙戈马利的—”克里斯还没说完，维多莉娅的肺部又开始抽搐、轻咳—她才刚康复没多久，进行这种搜寻活动还太早了些。

克里斯将钥匙递给维多莉娅，可维多莉娅却对他的草率决定表示反对：让她自己待在岸边看守小船，然后让克里斯独自一人去搜查整个焚岛？这种养尊处优的活，她接不来！

“我，我没事—咳咳—！”维多莉娅的肺部与咽喉，开始向她心中所剩无几的倔强抗议。克里斯也对她耸了耸肩，劝说她不要勉强自己。

更何况，看守这艘快艇也不是件小事。克里斯认为，如果这次失联事故是某些人别有用心、刻意谋划出来的话，那这艘快艇很可能会成为他逃离这里的工具。

还好，还好摇滚弗莱迪和罗克姗是被船夫送来的。现在的离岛工具也只有这一艘小艇而已，可是维多莉娅，她这样逞强，请求跟随自己一起行动，一起踏上焚岛的沙滩；她真的没事吗？疲劳过度，它们只是一排简简单单的字母组合，可克里斯还听说过一句话，叫积劳成疾。

“还是留下吧，如果这些失联事件是被人策划的，那这艘船，”克里斯拍了拍快艇的扶手，试着让维多莉娅恢复理智，“也会成为他逃离这里的途径。你要负责切断他的后路。”

维多莉娅拿出自己的手枪，打开保险后坐回原位。她少有地对其他人发起调侃，这句调侃的接收者也只有克里斯一人：“等你考虑转业的时候，可以试试去做脱口秀。”

克里斯也对她轻笑了一声，将驾驶室的大门缓缓关闭。他当然能想明白维多莉娅话中的幽默：自己成功将她说动了，这就是话术的魅力，各位先生小姐，好好学着点儿吧！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岛屿南部的一大座垃圾山突然塌陷了？那阵巨响与地震又是怎么回事？克里斯让维多莉娅看好快艇，那名“幕后主谋”先生可能已经展开行动了！

摇滚弗莱迪，罗克姗与蒙戈马利，他们现在需要支援，越快越好！尽管克里斯不愿意承认，但他内心的恐怖想法仍在不停吸收着名为“镇定”的养分，在他的脑部生根发芽—难道说，不，他还是晚了一步么？

那阵巨响与坍塌背后，倒的确有位幕后主谋存在。并且这位“幕后主谋”和摇滚弗莱迪的关系还不赖，不过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他也不敢确定罗克姗是否还保留着些许理智—

这一切的开端，还要从三十分钟前说起。

那时候，摇滚弗莱迪还坚持认为他们是被四具机械僵尸俘获的，他还搬出一堆老式恐怖片中的剧情套路，对着同样被束缚双臂的罗克姗高谈阔论：他们会被那些僵尸肢解，从电子脑开始吃起来，之后他们的冷却液与机油也会被榨干。最后的最后，那些僵尸会像吃意大利面条一样，将他们身上的每一根电线、每一段钢缆都吸干净，就连外壳上的漆料，也会被他们啃的一干二净。

“安静！你们要对鳄鱼王，保持点儿应有的尊重！”个头最大的废旧机器人让自己的双拳相互击打，每个生满铁锈的拳头都比摇滚弗莱迪的头套还要大。这个大机器人称自己为熔炉，胸前的散热口中，也不断冒出带着致命温度的白色蒸汽。

“没错，他从天而降，他是我们的神明！他才有权利说话，他才有权利审判者你们！”手持钻头的机器人，似乎是四人之中身材最为矮小的一个。她的身体被一层黄铜包裹，就连左臂上那只钝钻也不例外。两颗巨大的圆形螺钉镶嵌于她的头颅两侧，像是日式风格的丸形发髻。她身披一件橙色旧围裙，漆黑的眼眶中不时散发出暗蓝幽光。

“神明?什么时候宗教法允许机器人信仰宗教了?哦—!”摇滚弗莱迪还没能来得及抱怨上几句，手持钻头的机器女孩便又赏了他一发钻头。还好，那把钻头的顶部已经比软橡皮还要平了，否则摇滚弗莱迪非被她钻成骰子不可！

银色机器人的身高相对适中，四肢与身材倒不比机械女孩丰满多少。他的头就是颗巨大的电阻插销。一身尺码过大的棕色风衣，搭配着略带些裂纹的墨镜。他对摇滚弗莱迪举起蟹钳般的双手，用刽子手般的冷酷语气威胁道—

“再多说话，我就把你的发声器扯出来。然后让你亲眼看着它变为铁渣！”

摇滚弗莱迪也只好默默点头，至于他身边的罗克姗，则是一直紧闭着双眼。这四个家伙只是帮三教九流的小喽，他们口中那位鳄鱼王才是重点！蒙戈马利的失踪，与这四名机械同胞对他们的袭击围捕，恐怕都与这位神秘的大蜥蜴有关。

手持双刀的机器人方头方脑，面部就是台布满像素的显示屏。从装束上看应该是要用于料理，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也被他的制造者遗弃于此。

“哦好了各位，我们都是机器人，没必要自相残杀。”摇滚弗莱迪也发现了那台手持双刀的料理机器，料理机器人头部的电子屏幕上，那些像素点也开始分解、重组为一个红色笑脸。好吧，在摇滚弗莱迪看来，自己面前这位金属厨子还算得上是个正常人，至少他还能听自己说上几句。

“嚓啊啊啊啊—！”红色笑脸瞬间转变，化为金黄色的像素骷髅。料理机器人举起双刀便要挥向摇滚弗莱迪。关键时刻，还是熔炉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让对方再次恢复正常。

好吧，好吧。这下子摇滚弗莱迪算是看明白了，这四个家伙都是内存条中毒的机械神经病！他们袭击了蒙戈马利与直升机，现在又抓获了他和罗克姗。既然这四个小家伙都这么不友好，那他们口中那位“鳄鱼王”先生，他的理智值与教养应该也大差不差了！

现在看来，摇滚弗莱迪宁愿自己被黑程式轰成碎片，或是被绯红刑者的钢刺穿透脑部芯片。怎样都好，怎样都好！哪怕是把他扔到灌满浓硫酸的化工池里溶掉，也比被困在这里配着这四个疯子强！

“不，铁刃，你不能把他们拿去做面条，他们的审判权属于鳄鱼王！”熔炉说完，将冷静下来的料理机器人抱到一边。他又依次点了点四人的名字，包括他自己。罗克姗也进而得到些情报，例如四人的名字与地位。

熔炉，钢钳，铜钻，铁刃。还有他们口中那位鳄鱼王—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现身啊？罗克姗忍不住咳出声来，焚岛的空气质量，可不像马尔代夫或夏威夷那么良好！

这个时候，距离罗克姗彻底爆发还有一段时间，距离克里斯与维多莉娅踏上焚岛，还有近三十分钟。事件倒流结束，时间由过去回到现在—

蒙戈马利看着自己的手、脚与一颗眼球。他的头被暴怒之下的罗克姗从肩上击落，除此之外，他还丢了一条腿、一只手外加一颗金属眼球。惨剧发生的原因，还要从蒙戈马利将罗克姗称为“猎狗小姐”说起。

“好啦罗克姗，我站在这里都能感受到你的怒火—”修理室中，摇滚弗莱迪一边帮罗克姗擦拭双臂的污渍，一边试着安慰怒火未熄的罗克姗。罗克姗对他摇了摇头：对待没有礼貌的家伙，就该用最无礼的反击方式！

“至少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克里斯拍了一下手上的案情报告，比起案件，倒不如称之为事故更合适。由于直升机驾驶员自持一手绝妙的驾驶技巧，他在表演后空翻时没能及时拉起拉杆—嘭！意外发生，两名驾驶员与蒙戈马利一同坠落孤岛。在这之后，蒙戈马利碰上那四位机器人同伴，还成了他们中的机械首领。

摇滚弗莱迪扫了一眼面前的蒙戈马利，他现在可没之前在焚岛上那么神气了。摇滚弗莱迪回忆起初次见到蒙戈马利的时刻，那时他与罗克姗还是他的阶下囚呢！

“我蒙戈，要向紫狼小姐道歉。我蒙戈，不该说错话—”

罗克姗也只得点了点头，蒙戈马利还真以为自己能在那里称王一辈子？如果他的态度很好，那罗克姗当时还会考虑让步，考虑好好和他谈谈。可他居然称自己为小猎犬？她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他不可，更何况，他还把弗莱迪误认成了头河马，罗克姗还从没收受过如此的侮辱。

“所以，罗克姗是因为极度的愤怒造成超载，咬合力与破坏力高度提升，挣脱束缚后对蒙戈马利发动了袭击—”迈克尔为蒙戈马利重新上油打蜡，还不忘对克里斯重述一遍整个事故经过，“太酷了，我在设计和测试她的时候可没出过这种事！如果用日本动漫的原理来解释，那这种现象可以被称之为暴走！”

“不过，比起这个，”迈克尔将蒙戈马利的左臂接回他的肩部。放下手上的涂蜡与焊接器后，他转向克里斯站立着的方向，“焚岛上的那四台机器人，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总会有办法的。”克里斯说完，他的胃袋便开始高声抗议：他们错过了早餐，还有伊丽莎白的募捐宴会，现在居然还要把晚餐再推迟推迟？一句话，没门！

“我们还是先帮你解决一下饥饿问题吧。”迈克尔拍了拍克里斯的肩膀，摇滚弗莱迪也高举双臂表示同意。罗克姗也默默点头，只要蒙戈马利不再惹自己生气，那她也愿意在晚饭后就把今天的不愉快都翻过去。

克里斯让迈克尔不必担心，因为他们的佳肴很快就会被准时送达。而送餐员就是维多莉娅—在她看来，自己今天没能帮上什么忙，买上一顿晚餐来做犒劳，这是她唯一能为克里斯做的事情了。

一开始，克里斯还想要亲自去餐厅点餐。可看到维多莉娅眼中露出一种赌气的固执时，克里斯意识到他是时候让步了，在维多莉娅眼里，他今天做的够多了，是时候让她也接份任务去做了。

“没想到啊，平时都冷冰冰的维多莉娅警官，今天居然像个争强好胜的孩子一样。”

听到罗克姗对维多莉娅的评价，克里斯也忍不住在心中笑了几声。维多莉娅，他不知道她与她父亲之间的故事与誓言，可他知道，维多莉娅是位值得他去尊敬，值得他去铭记的人，无论是作为战友，亦或是作为同事而言。

克里斯对维多莉娅，纵使没有像对墨菲斯那样的爱慕，也存有对英雄般的敬意。

英雄与烈士之间，也不过只有生死这一线之隔。

没人知道命运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克里斯也不愿相信什么造化弄人。当手机开始振动的那一刻，克里斯还以为是维多莉娅需要自己的帮忙—帮她去拎点东西。

可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噩耗，却让克里斯本就操劳的内心化为死灰。

维多莉娅•A.J.•格兰，她牺牲了。

她永远倒在了血泊之中，而那片红池的血液来源，则是遍布其全身的无数道伤口—割痕与勒痕，棍伤与弹孔。在这至暗的黄昏，维多莉娅依然紧握着她的手枪，她的面容上没有惊恐，只有一种解脱般的苍白色冷漠。

她的心脏，肝脏与肾脏都被袭击者掏空，血液也被那帮罪犯近乎抽干。与亡命赌场案件中的兰彻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那些罪犯没有取走任何器官，他们袭击了她，他们用枪弹与利刃刺穿她的内脏，最后只是出于侮辱性目的，抽取了维多莉娅的血液—

“畜牲—！”

看到被盖上一层白纱的维多莉娅，克里斯的左拳狠狠捶入巷口的石墙，金属细胞在他的体流动着、亢奋着。当怒气的业火被理智所压制、冷却后，克里斯亲自佩戴好一双白色手套，走向被警戒线围住的案发现场。

一条空无一人的黑色街道。

今夜，这里是他一个人的战场。

“这帮畜牲，别让我找出你们，否则—”

“我必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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