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漏洞【68】

CAM 68：千里追逃（中篇）

兵分两路，这就是克里斯展开调查的基本方式。摇滚弗莱迪负责搜查撬棍藏身的公寓住宅，尽一切可能去寻找证据于线索。对其他袭警案涉嫌人员的逮捕，克里斯要亲自接手负责，他与罗克姗地第一个目标，便是撬棍口中的“车友”—狂飙。

狂飙本名詹姆斯•莫赖卡姆，按照撬棍的话说，这家伙的眼力不拿去做间谍工作都可惜了—他是个弹无虚发的枪手，还是三届飙车俱乐部弯道赛的冠军。在那个空气中弥漫着血色的深夜，正是他摇下后座的车窗，对维多莉娅放出第一声冷枪—

再之后，那场惨案发生了，那场无论是克里斯还是其他人都不愿再提及的残酷血案。维多莉娅•格兰的牺牲，与死神留下的无穷悲痛。

除去上述两点之外，撬棍还交代了狂飙的生活习惯，这家伙视赌如命，倒不是因为缺钱，他的新活计就足够解决他的温饱；只是寻求刺激，追求那种随机变数带来的快感罢了。想必他对自己的抽老千的技巧，也像是对他的视力那样自信，因为在撬棍的印象里，自己就从没看见狂飙在牌桌上输过钱。

“这个撬棍倒是很配合。”

又一次针对撬棍的审讯结束后，罗克姗走到克里斯身边说出自己的观点。克里斯也明白她话里有话，像撬棍这种从事多年盗窃的罪犯，被捕后居然甘心就这样乖乖就范？要么是他真的打算金盆洗手，再要么，就是他心里的鬼还没被捉干净。

克里斯更倾向于后者。

“走吧，先去把撬棍的车友请回来。”克里斯有他自己的打算，不论如何，撬棍私自盗用俱乐部车辆的罪名已经坐实，他溜不出警察局，更不可能被轻易释放。摇滚弗莱迪对撬棍住宅的搜寻还没有结束，撬棍的罪行也远未到尘埃落定之时。

可摇滚弗莱迪的搜查结果，不仅让罗克姗为之目瞪口呆，更是让克里斯的肾上腺素随之飙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克里斯正准备驱车前往撬棍口中的可疑地点，给狂飙来上个守株待兔。

大麦农夫酒吧，在克里斯踏入酒吧大厅的同一秒，墨菲斯也举起装满冰块鸡尾酒的高脚杯，将杯中的麻醉液体一饮而尽。这是她在这里喝过的第几杯酒了？第三杯，第六杯，还是第九杯？都不重要了，经过今夜的酗醉过后，墨菲斯会离开这座城市，她会带着自己的罪恶离开，摇滚弗莱迪说的够清楚了—是自己在黑程式的操纵下沦为一具傀儡，是她亲手将克里斯的腹部刺穿，让他濒临死亡，更是她—

“主人，这是第八杯酒了，毛绒劝你不要再喝啦！”毛绒陷阱从吧台下的阴影中探出头来，他轻轻用手戳了戳墨菲斯的小腿，墨菲斯也对他微微点头，回他一句谢谢后又提醒他要注意隐藏自己。

“唔，比起毛绒，主人你才该注意自己的身体！”缩回阴影中的前一刻，毛绒陷阱也用略带赌气的口吻，为墨菲斯留下一句提醒。

借酒消愁，真是说的轻巧！酒精无法将愁绪稀释，它只会帮助愁绪去发酵、分裂与增殖，让它们像是癌细胞与丛林真菌般扩散。这些感悟，墨菲斯现在可算是深有体会了啊—她早就经历过一次死亡了，八杯冰酒滑入腹中后，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去值得留恋的事了。

果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依然是梦魇，她永远也无法彻底做回墨菲斯，那个被霍斯的咬伤事件夺去生命之前的自己。梦魇是一台机械巨兽，它的存在会让他人受到伤害，特别是她已经以梦魇的身份，亲手伤害了克里斯—她的挚友！

在墨菲斯看来，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黑程式的控制也好，她自己内心的复仇之火重燃也罢。那都是些借口，威廉•阿夫顿早就老死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了，她的复仇之心也该被埋入坟墓，随着威廉的尸体一起埋葬。可现实却不是这样，她还是出手了，以梦魇的身份去伤害克里斯，这是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

既然发生过一次，那墨菲斯就要努力去阻止第二次。

哪怕这意味着分别，哪怕这分别对克里斯而言是悄无声息的离去。哪怕，哪怕这次分别可能与永别划上等号，这些都没关系！只要克里斯还好好的，他会让时间帮助他忘记自己，忘记这位曾陪伴过他整个童年的幽灵女孩—

这样的结局，对二人都好。

墨菲斯知道，这些都是她为自己注射的安慰剂。她试着在心中劝说自己，说这些安慰剂的确有用。她试着用麻木取代内心的哀伤，可这种劝说与麻木所带来的疗效，可以说是接近于无。

那是谁？啊，是克里斯，哪怕是身着便装，她也能一眼在人群中认出他来！有人把这称作心有灵犀，又有人将之称为缘分，可墨菲斯知道，无论克里斯是不是想来喝上一杯，她都该走人了，绝不能让克里斯发现自己在这里，绝不能让他再为自己操心了。

从现在开始，墨菲斯要让自己彻底走出克里斯的生活。

她希望自己能做得到。

一副纸牌被洗牌者用力甩向桌面，发出宛如雷鸣的怪响。墨菲斯扫了一眼发出怪响的实心木桌，两男一女正在牌桌前吞云吐雾、抓牌抽千。他们的喧闹，牌桌的胜负输赢都与她无关。

当克里斯路过吧台，即将与自己的左肩相碰时，墨菲斯刻意避开了自己的朋友。在这之前，她从吧台边的高架凳上起身时便佩戴好墨镜与围巾。本应认出彼此的二人，就这样擦肩而过。克里斯放慢速度，压低自己的气息，见南北两侧的其他出口也被辅警与罗克姗等人围住，他知道抓捕行动可以开始了。

克里斯从腰间掏出他的皮夹，拿出几张钞票后放上牌桌。臂刺骷髅纹身的男人见状，也为他让出些空档来，可他却不愿让克里斯就这样加入赌局—这局已经开始了，等上个三五分钟再说吧！

克里斯也假意接受，将钞票收回皮夹与衣兜。他知道这样行动很莽撞，他知道这家酒吧里还聚有许多无辜酒客，他知道自己要为此承担责任。可当他的左手摸到大衣下的手枪后，他的眼中只有维多莉娅牺牲时的惨状，强烈的怒火将那层理智的薄冰完全烧融，黑暗的枪口从被迅速抽出大衣之下，宛如一条出洞捕猎的黑蛇—

克里斯的愤怒，在他抬起头的瞬间转化为惊恐。

被铁索缠绕的暗紫色骷髅头，是狂飙左臂的纹身，也是他在黑帮打手圈子中的标志。被汗液覆盖的头顶，反射着酪黄色的酒吧灯光。眼眶中的两颗混珠布满血丝，任何的风吹草动，也无法让它们将注意力从克里斯身上转移。狂飙也对克里斯露出微笑，嘴角边的伤痂也因而开裂—看来，这家伙不久之前的还参与过一场斗殴。

枯瘦如柴的五指上，指甲像是被胡乱摆放的孤山坟墓般扭曲、诡异。而那五指所紧握的枪械，那食指正紧扣着的扳机，它的枪口也对准了克里斯的心脏！

“小条子，你以为我没看过报纸么？”狂飙按下手枪末端的保险，用比尸体更加冰冷无情的语气挑衅身前的警员，陷入死局的克里斯•阿夫顿。

其余二人放下纸牌，连各自的筹码都没来得及顾上便开始逃跑。只不过，罗克姗与八名辅警早就带好了手铐，在两侧出口恭候多时了。对这两名赌徒的逮捕，可能是罗克姗今天碰到过最解压的事情了。

直到一声枪响，让罗克姗的每一根电线再次紧绷。

直到这一声枪响传入墨菲斯耳中，她那跨过酒吧入口的左腿，被迅速收回。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被这声枪响击中，无数黑暗绝望的想法，正如海水涨潮般上升，开始不停冲刷墨菲斯的心灵港湾—克里斯，是克里斯么？他是不是出了什么—别开玩笑了！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他是个英雄，他总能够化险为夷！

人群，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围在这儿？地板上的红渍是什么，是血么？有人受伤了，不，不！墨菲斯拼命摇晃着自己的头部，将那些恐怖且毫无根据的想法抛离大脑。可她做不到，她甚至没能做到斩断对克里斯的旧情！

她怎么可能愿意就这样分别，她又怎么忍心听到枪响声却不转身？她早就不再是冷酷无情的梦魇了，她是墨菲斯，是克里斯的朋友，她现在就要见到他，而且要见到活着的他！

“克里斯—！”推开最后一群围观者后，墨菲斯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倒地挣扎的罪犯，以及尸体身边的熟悉身影。那道身影的主人擦去眼角的血液，将自狂飙手中滑落的手枪捡起后放入密封袋中。克里斯将一叠钞票递给闻声赶来的酒吧经理,“抱谦,给你们添麻烦了。可以，可以帮忙叫一下救护车么？”

原来是这样，墨菲斯也松了口气。她那颗悬挂于深渊之上的心，也终于被妥善安置。克里斯他没事，她在想些什么啊？他是名警察，像这样擦枪走火的—不，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她对他的情丝是时候该被斩断了，一了百了！

可她也知道，自己的那声呼喊，不可能不去引起克里斯的注意。克里斯正朝自己这里奔跑，墨菲斯的背对着克里斯去奔跑，不要回头，不要转身！充满温度的五指，触碰到墨菲斯的腰部，之后是手臂、手肘与一个拥抱，墨菲斯再也无法控制她的情绪，在克里斯温暖的怀抱中，她不想再推脱什么，也不需要任何借口。只要拥抱，只要这温暖怀抱的主人还愿向她伸出援手，这就足够了！

“克里斯，我，我真的很担心你—！”墨菲斯将头放上克里斯的左肩，克里斯也微微点头，用纸巾拭去墨菲斯眼角的泪水。没事了，现在都没事了。狂飙被捕，还剩下三个人，哪怕掘地三尺，克里斯也誓要将打入法网。

“都没事了，我真的没事，”克里斯轻咳了几声，鼻息的声音中带着几份抽泣，“墨菲斯，我不该对你隐瞒这么长时间。都是我的错—”

“只要你还在，那就永远不迟！”墨菲斯没有松开克里斯的意思，克里斯也将双手搭回墨菲斯的肩膀。如果说爱与亲情能经受住时间的考验，那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赌徒之一也摇晃着身体开始歌唱，曲调与歌词则是他临时编创出来的：“甜蜜甜蜜的爱情，哦！”直到罗克姗瞄准他的后背打了一拳，他才肯乖乖闭嘴，安分守己。

如果说是按照摇滚弗莱迪的说法，那他在搜查撬棍的住宅时，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搜的比小偷还仔细”了—每一个橱柜，每一只抽屉，甚至是天花板上的通风管道盖他也不放过，不得不说，撬棍家的“收藏品”还真不少：整整十五本成人杂志，三把钻头，两把瑞士军刀外加两副黑色滑雪面罩。还有最后一个地点没有排查，那就是撬棍的床头柜。

两把半自动式左轮手枪，一块巴掌大小的玉器，最后是六块翡翠扳指。撬棍这样一个窃物成癖的小贼，居然没有留下心眼，将这批玉器转手折现？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摇滚弗莱迪困惑了，当他身边的一名警员忽然想到什么时，摇滚弗莱迪的双眼也急忙锁定到对方的口部—

“这东西叫玉玺，是中国古代的帝王盖印！就算是一块仿制品，价格少说也是六位数字！撬棍怎么可能买得起这种东西？”

带着这名警员的疑惑，摇滚弗莱迪与他一同将玉器装入密封箱。这可能也是线索之一呢？克里斯又说中了一件事：撬棍心里的鬼，还远没有被他们捉干净！

回到警局，得知此事后的克里斯，也立即做出他的行动计划：再审撬棍，越快越好！

经过摇滚弗莱迪在唐人街古玩市场的辗转调查，他最终在一位手拿折扇、自称鉴宝大师的刘店长那里找出些线索：这种龙头玉玺是仿制明清风格雕刻的，但真正的制造时间应该是在中国军阀割据时期，一些军阀为了得到守旧派支持，通过伪刻玉玺来赢得所谓的“民心”。

可就算是假的东西，时间够长也会变为真正的宝物。根据那位刘先生所说，除去这块龙头玉玺外，上个月唐人街还丢了八块翡翠扳指，以及一尊玉面佛像。可店主一直都没有报警。摇滚弗莱迪也急忙借势追问，如此贵重的东西，为什么不去及时通知警方呢？

“因为那店主本来就不干净，中国有句老话叫坑蒙拐骗走不长，”刘先生打开自己手中的折扇，白纸黑墨所塑成的，是“忠义廉洁”四个大字，“那些明明都是民国时期的仿制品，他却来这里骗人，说是唐宋时期的名匠真传，让这块玉玺和玉面佛像的价格被炒做了上百倍，你说说，他要是去报案，”刘先生用折扇边缘敲了敲摇滚弗莱迪的鼻子，“那不就等同于是在自首了吗，啊？”

摇滚弗莱迪又想起他在撬棍住宅中发现的东西—两副滑雪面罩，半自动式手枪？还有唐人街玉器被盗的事情，他可能脑子里的金属回路直了点儿，可他又不是脑子没弦的大傻瓜，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摇滚弗莱迪稍一思考便能得出结果。

时间回到现在，克里斯，审讯室，审讯椅上的撬棍与摇滚弗莱迪。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情调。”

克里斯用左手托住腮部，右手则不住地用钢笔敲打桌面。撬棍原本还没能听出克里斯话中的端倪，直到摇滚弗莱迪将手中的密封盒放上桌台—借着有些刺眼的白炽灯光，撬棍看到了自己的所有罪证，龙头玉玺，翡翠扳指与两副面罩，最后是两把火器。

“要是要是在七十岁前，还想见到牢房外的太阳的话—就把肚子里瞒着事都抖出来！”

克里斯一拍桌面，开始为撬棍的心理施压。撬棍见状，也不想再继续狡辩或抵抗。他只得低头承认，对，昨天深夜公车私用的人是他，对维多莉娅挥动木棒的人是他，一个月前，伙同大头钉盗走这些玉器的人还是他—

“等等，大头钉是谁？”摇滚弗莱迪打断了撬棍的话，克里斯也点了点头，示意撬棍继续说下去。

“我在唐人街的一个朋友，一开始是在中餐馆认识的，”撬棍又用那种摇尾乞怜的做作语气坦白道，“是缅川金三角来的人，从集装箱里偷渡过来的。前几天我们一起在大麦农夫酒吧喝了几杯，他说他看上了唐人街的一尊宋朝玉面佛。”

“我，我本来不想干的，可是他—”撬棍咽了一口唾沫，“他说我如果不帮他，他就把我从1996年开始干过的脏事都告诉你们，大不了到时候一起吃牢饭吃到死，我，我就买好东西去帮他。事成之后，你们发现的那块玉雕，还有那些戒指，是他给我的封口费。他说他要往回跑，就是回缅川。这几天要在海港旅馆里避风头—”

“哦，对了！”撬棍又一拍脑袋，“那天晚上，对你们那个受害的维多莉娅警官，对她上砍刀的人就是他！阿夫顿警官，别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审讯室的大门传来几阵敲打声，克里斯拉开门后，又为克里斯带来几个好消息：第一点，狂飙被医院抢救成功了，可他的尾椎中弹，又因病情恶化导致下肢瘫痪，接下来的半辈子恐怕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第二，与狂飙一起参与牌局的男人，经查实就是参与袭警案的人员之一，截止到今天，袭警案的五名嫌犯只剩下两人尚未落网；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墨菲斯想在克里斯解决这个案子后，好好请他吃上一顿！

“哦！”克里斯敲了一下罗克姗的头，让罗克姗忍不住叫了一声。

下一站，庞顿中城货运港口。在大头钉踏上集装箱前，克里斯一定要将他拦在中城，让他接受应有的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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