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们正上着课,突然桌子晃了起来。梁冬问我:“是不是你在抖脚?我说没有啊,他”戳了戳他前面那个男生说:“狗日的,别晃我桌子”那个男生回过头来说:我没晃啊。我突然反应过来,地震了。说时迟那时快,我话一出口梁冬就一把揪着我,一把揪着夏雨,拉着我们两个飞奔下楼了。回过头来看,其他班级都还按兵不动的坐在教室里,我们班的同学站在阳台上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们三个。不是他们不怕死,只是地震太轻微,何况我们这个地方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大地震,所以大家都没有跑下来。夏雨羞红了脸说梁冬:“你个傻逼,激动什么啊?这么怕死。”梁冬也红着脸争辩到:“谁怕死了,你这五短身材,我怕你跑太慢就死翘翘了!”看着他们两个争得面红脖子粗的样子,我不由得哈哈大笑。
其实我们到挺希望来一场大地震的,我们这个地方大多数人住的都是瓦房,稀少的楼房楼层也比较低,所以逃生其实比较容易。国家会给地震过的地方大力的扶持,原本破破旧旧的老瓦房全被崭新小楼房代替。地震的地方会飞速的发展起来,那发展的程度估计是没有地震时几十年都未必能够赶得上的,所以灾害于我们而言是利大于弊的,可惜我们这个地方啊太偏僻了,什么地震、泥石流、旱涝灾害都不愿意光顾,即使偶尔光顾一下也不会产生什么建设性的影响。唯一一次有点作用的灾害就是冰雹。
那一次冰雹是在一个周六的晚上,我也一个人在家里只听到冰雹把瓦砸得脆响,感觉瓦都要被砸碎了。风张狂的咆哮着,如同要把这个世界撕碎,不时有闪电的亮光照进瓦缝里。电灯忽明忽暗的摇晃着,过了一会儿就彻底熄灭了。我感觉我家的破瓦房在风雨中摇摇欲坠,我捂在被子里,感觉到了世界末日。第二天原本生机勃勃的野草也像是被洪水冲刷过的一般有气无力的歪倒在一边,稍微小一点的树被连根拔起,露出被拔起的交错纵横的根。大的树虽然还没有倒下但也歪着,地上堆满了被打的洞洞眼眼的绿叶,还没融化的冰粒比玉米粒还粗。
那场冰雹让我们家那里的庄稼全部毁于一旦,森林也被毁了,林子里到处都是被连根拔起的树,没有被拔起的也全部变成了“光棍”。草场上有很多羊被砸死了,后来是开着拖拉车去运回村里的,这些马和牛羊啊都是很奇怪的生物,下雨的时候它们是不会躲的,只是静静的站在雨里,微微抬着头面色凝重的看着远方,大有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气势,又像是在静静的体会一种人类体会不到的来自天堂的召唤。所以呢——它们就被砸死了。更可怕的是隔壁村的一个放羊的老头也被这场冰雹砸死了,想必他也是感受到了来自天堂的召唤吧。那一次国家给了不小的补助,所以一定程度上我们期盼灾害。
不过我们的希望还是落空了,地震降临到了隔壁县,那个震源中心原本也是个落后的小村庄,但地震之后马上被建成了一个小城市。我们县里只有一些轻微的震动,于是国家也相应的给了我们一些轻微的扶持,也就是为我们破旧的老瓦房内部加了一些牢固的撑木,防止那房子一震就倒。不过这个扶持但是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引起大家注意的是一个蓝色的应急包。这个包里面装了几条白色的绷带,这个后来我倒是用上了。此外还有一把小钳子,一把小刀,这是给我们被困在倒塌物里时用的。有一个黄色的哨子是用于被困住时发信号的。这些也都没有引起大家的恐慌,包里真正引起大家恐慌的是一瓶水和一包饼干,也就是这两个东西害死了我的同学马志军和我的狗儿春春。
这瓶水上印着“桂花山泉”,这包饼干上印着“压缩饼干”。饼干一看就是可以吃的,山泉一看就是可以喝的,它们也确实是用来吃用来喝的,可是我的同学啊他一次性把那块看起来不是很大的饼干给吃完了,觉得口渴又间歇性的把那瓶水给喝完了。于是他成功的被撑死了。其实被撑死的还不止他一个,那段时间不时传来哪家孩子又吃饼干吃死了的消息,我们隔壁村子里有一家一对四岁的双胞胎就是吃这个饼干吃死了的。大家都变得恐慌起来,议论着国家怎么可能害人呢?可是不害人的话那些孩子又确实死了。大人们都不再允许自家孩子碰那个东西,有的大人把它藏到了孩子找不到的地方,有的人不敢吃了就给狗吃,我就是把饼干给春春吃了,结果把它给撑死了。有的大人就像直接把它给扔了,不过扔了之后又把村里闲逛的狗和猪也给撑死了。后来还是乡镇府的人出来解释了那个玩意儿才让这场恐慌停止了。可是我的同学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马志军父母早逝,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哥哥可能会为他悲伤较长一段时间,但他的死带给我们的只是短暂的叹息,当新的同学到来时我们仍旧笑着鼓掌欢迎。
由于政策要求回户籍所在地参加中考,我们班上不时会有随父母外出打工而在城里上学的学生转回来。他们才回来时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皮肤白白净净,俨然一副城里人的模样。他们谦逊礼貌,学习成绩又好,但不久以后他们都无一例外的变得和我们差不多了。那时候我总以为这种化神奇为腐朽的能力是我们井底镇特有的,直到后来读到莫言的《司令的女人》里评价原本美丽动人的知青“茶壶盖子”放屁时说的:农村真是个伟大的地方,无论多么顽固的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放到这里,用不了十年,就改造得跟贫下中农一模一样。贫下中农家的姑娘脸皮薄点的,也不会像她这样在男人面前肆无忌惮的放屁啊!我才知道原来农村大都有这样的魔力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们的成绩原本很好的,这从开学考就可以看出来,可是一个学期过去之后他们已经完全的融入了我们当中。他们的痞性在增强,学习成绩在下降,那三个女孩子还好,毕业的时候勉强考上了那个全县最差的高中,而那个名叫王世东男生就比较惨了,他都没能熬到毕业就被遣送回家去了。
王世东自恃天才,他很瞧不起班上的人,不过他确实很聪明,课堂上就他反应最快。他又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常常在吃完饭以后又去打一碗米饭,没有菜,就光打米饭,然后把米饭装进塑料袋里左揉右搓的,把米饭揉烂了揉成黏糊糊的一团放桌柜里,课间或者上着课他都会把那团米饭拿出来吃。他才回来的时候是干干净净的,而且他自称有洁癖,可在农村待久了之后他身上却变得脏兮兮的散发着怪味,和他一起去学校后面小河里洗澡的男生回来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脏的人,他的身上敷着一层厚厚的黑痂,那是脏东西的沉积物,简直把他的身体包得像鳄鱼皮一样。我们只能看到他手上的黑痂,却不知道他的身上居然也是这样。
估计是老师也感受到了王世东的聪明,所以他才来这个班上的时候还算是有一点地位的,同学们也都不去招惹他。随着他学习成绩的下降,身上臭味的愈加浓厚,对班规校纪的一犯再犯,同学们开始看不起他,老师也把他的家长请了来,每次都是他的母亲来,他的母亲很瘦弱,让人无法理解她是怎么生出这么一个粗壮的儿子。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脸上的皱纹被一副悲戚的神情刻划得更深了。最初来的几次她还苦哈哈的为她儿子求情:老师,他爹死的早,我一个人又要挣钱供他上学就难免疏忽了对他的教导,这也是一个苦命的娃儿,就求求你们不要开除他……
最后一次王世东妈被请来时她已经彻底崩溃了,她在学校里大喊大骂:王世东你这个畜生养的,老子就该把你给掐死……你们这些老师些是吃屎的吗?老子管得住还让你们来管,只会说老子不会管教,有本事你们管好啊,穷苦人的日子你们咋个会晓得,一天只会张着嘴巴说别人……
最后王世东当然是被开除了,从此也走上了打工的路。那之后很长一段段时间我们班主任还在满腔愤怒的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得不承认“可怜而可恨”恐怕是形容我们最贴切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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