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其实我并不喜欢王希望，而且我相信他也不喜欢我。只是那时候我想谈一场恋爱了，碰巧他在我身边。他也想谈一场恋爱了，而碰巧在我在他身边。后来我渐渐明白了故事的开头为什么是恰逢其会，猝不及防，而不是一往情深，蓄谋已久，因为太持久的太深沉，哪怕走到一起也充满了苦涩与小心翼翼。

张爱玲说要忘记一段感情可以选择时间也可以选择新欢，如果可以的话我是一定会选择新欢的，因为需要的时间实在太长，忘得不干净还会像慢性病一样反复发作，每一次发作都痛得呼吸困难。

那个年纪要爱上一个人很简单，我们爱别人仅仅是因为我们需要爱别人，而不是因为别人需要我们的爱。虽然王希望和我没有感情基础，但因为我们是一丘之貉，所以培养感情自然更容易。

那个工地做完以后王希望就要回省内做工，他叫我跟他一起走，我答应了。他重新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让我跟他一起住，我也去了。他似乎没有什么优秀的地方，但我看着他的眼睛时就有一种莫名的心安，我觉得他的眼里似乎有星辰大海。那时候我总以为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我以为眼神深邃的人也会有深邃的思想和厚重的德行，但后来渐渐发现眼睛和心灵是没有必然关系的。因为当你饱含深情的看着一个人时你会觉得他也对你饱含深情。

为情所伤时我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喜欢任何人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以为的刻骨铭心都变得云淡风轻。我曾深深地喜欢过梁冬，但这丝毫不影响我深深的喜欢王希望。就像狐狸对小王子说的，有些人你始终觉得对他没感情，因为你从来没有在他身上付出过，感情不是靠索取来培养的，而是靠付出，而且你付出的越多就越是割舍不下。因为我在他身上付出了，所以我觉得自己很爱他，不能没有他。最相爱的时候我甚至不愿意他去上班，我只希望他永远都在我面前。

王希望依然和以前一样喜欢喝酒喝打架，不过是陪他喝酒和为他喝酒、替他打架和为他打架的人都变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基本都是入不敷出，不得不说谈恋爱真的挺浪费钱的，因为谁都不想在对方面前表现得很小气。有一次我们连付房租的钱都不够了，被房东撵了出去，又因为他之前打架还在被通缉，旅社也住不了，结果我们两个睡了一晚的桥洞。可能是小说看多了，我总希望自己的人生离奇一点，也就是要有故事性，所以我总是有意无意的把自己往故事里面带。和王希望在一起的日子便是充满故事性的，这和我的价值观很符合。

那个季节的那个城市的早晚温差很大，温度会随着太阳一起下落。那天晚上很冷，我们冷得抱在一起抖个不停。后来他出去买了一瓶酒，我们分着喝了才稍微暖和一些。天亮时我们头发上都结了一层霜。他笑着说没想到我们真的白头偕老了。那次之后我们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交房租的钱还是要留够的，毕竟看电视剧里的人睡桥洞和自己睡桥洞根本不是一回事儿，电视剧里是充满浪漫气息的，自己去睡就难受多了。

朋友圈和空间里不时有同学晒出结婚照，照片中他们总是幸福的依偎在一起。也有结婚更早一点的同学已经开始晒出孩子的照片，每次翻到这些照片我总忍不住看了又看。可能是独身生活过够了，也可能是什么其它的原因使得我已经开始思考自己的归宿了。我渴望依附于别人，那样的话别人就得对我负责，而不是让我一个人面对一切的一切。

我们都经历了太多的不安定，所以我们急切的渴求安定。那种随时没有安全感和归属感的感觉很不好受，就像站在悬崖边上，全身冒着冷汗，能感受到肌肉因为过度紧张而疼痛，心里慌得要死却又无路可退，还要一脸淡定的对安全地带的人说“我没事，我很好”，那种感觉希望你永远不会理解。后来只觉得时间越来越快，生活越来越乱，一切都失控了。我想抓住时间，想回到过去从头再来，不过也只能想想而已。我们懂得很多大道理却依旧很难过好自己的一生，因为现实本来就是没有多少道理可讲的。

他跟我说：“我们过年回家去就和家里人讲结婚的事。”我说：“没必要讲了，因为你的父母肯定是同意的，而我爸爸根本就不会管我。”——“但这种大事无论如何还是要跟他们商量一下的。”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老家有一句俗话——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所以无论如何我们总是要回家过年的，我爸爸也是。我切着菜对真正烧火的爸爸说：“爸，我要跟你说件大事。”——“什么大事啊？”——“我要结婚了。”——“跟谁结啊？谁会要你？”——“我跟你说真的。”——“那你总得先让我见见未来的姑爷吧！”——“你见过好多次了。”——“我们村的？”——“就，我们隔壁王希望。”我爸爸的脸瞬间黑了。“不行”他说。怎么不行？我有些急了。反正就是不行，你看他家这么穷，怎么养你？——我是嫁人，又不是嫁他的家庭，穷一点怎么了？——嫁人，嫁人，你以为王希望是什么好人，他在外面打架偷东西进过大牢的。爸爸越说越激动。我说那是以前，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狗改不了吃屎知道吗？他指着我说。我扔下菜刀吼到：“我不是要跟你商量，我只是通知你，知道吗？你什么时候管过我了？”——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不能看着你去跳火坑啊。——我不管，我就是要嫁他。——你不能嫁他，你要嫁他，要嫁他我就跟你断绝父女关系。——断就断，欠你的钱我会还给你的。听了我的话，爸爸彻底愤怒了，他拿起烧火棍就朝着我背上打。我没有还手，也没有躲闪，就定定的站着由他打。他打了几棒打不下去了就扔下烧火棍把我锁在屋子里一个人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他的叫骂声。他说：“王希望你这个杂种，休想祸害老子姑娘。瘫瘫，哑巴，你两个死了吗？儿子也不管管，放出去杀人放火也就算了别放出去祸害老子姑娘……”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我只能坐在堂屋里抱着膝盖哭。

爸爸骂够了回来坐在火塘边一支接一支的抽烟。我也点了一支烟，坐在他对面抽。“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他问。我很早就会了，我说。女孩子不应该学抽烟。——管它应不应该的，我喜欢就好。他把我手里的烟抢过去踩灭了。我说什么抽烟喝酒的我都会，差点就吸毒了。——我对不起你。他说着眼睛就红了。——你没有对不起我，我过得很好，很自由。——我想跟你说一件事。——说啊——我又给你找了个妈妈。我冷笑了一下说：她是你媳妇儿，不是我妈啊！——你会不会怪我？——不会，只要你不管我的事。——他家这个条件，你嫁过去怎么过啊？——老实说吧，你姑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仅抽烟喝酒我还打过胎。而且，而且我现在怀着王希望的孩子。——他抹了一把清鼻涕说“好吧，我姑娘长大了。”过了一会儿我问他：“你媳妇儿长什么样？”他翻出一张全家福的照片给我看。照片上他和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坐在两边，一对七八岁左右的双胞胎坐在中间。为什么瞒着我？我问他。怕你不能接受。我说：“我能接受，我从来不会觉得别人亏欠我什么，给过我恩惠的人我都感恩戴德。这么多年一直回来陪我过年，难为你了。我嫁了以后你就不用再回来了。”他抽着烟点点头，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和王希望两个的总资产不足五千，所以并不打算大办，只是请一些关系很近的亲朋好友来吃一顿饭算作是见证。请帖发出去十多份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到公园散步，突然有两个警察走上前来把他的手拷住了。我在旁边百思不得其解，我扑上去问警察发生了什么，警察说王希望之前参与过一场打架。他被判了半年的刑，我们原本就很简陋的婚礼也没有了。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幽默，以至于生活想跟我开无数个玩笑。我向发了请柬的亲友一一解释，告诉他们不用来了。他们全都在劝慰我，叫我不要伤心，我是个伤心惯了的人，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幸好那时候还没有给爸爸发请帖，所以这件事可以对他隐瞒着。

我去监狱看王希望。他的头发被剃了，穿着黄色的囚服隔着玻璃窗坐在我对面。他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说完就再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我们对望着，望着望着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他说：“要不，你忘了我吧！”——“忘了你，你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一个人是能说忘就忘的吗？”——“可是我给不了你幸福。”——“你爱我吗？”我盯着他的眼睛问。他低下头回避我的眼神，我叫他看着我，他又抬起头来。“你爱我吗？”我又问。他点点头说爱。我说那就够了，我不要幸福，我只要你。说完我就走了。

我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不能再去上班。幸好还有点钱可以勉强够我过活。那半年似乎比半辈子还要长。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我总是想起过去的事，我会想起梁冬，想起夏雨，想起我们的快乐与悲伤。有时候又忍不住想如果我好好读书，也许就不会这样，但这样的想法只会徒增悲伤，因为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夏雨似乎和我心有灵犀，在我想到她之后没几天就接到了她的电话。夏雨说她毕业了，不久之后将要去外省上大学，在离开之前想找我去喝酒。我告诉她我在省城，现在不方便回去，如果她要经过省城的话倒是可以来找我。

两个月之后我在车站门口接到了她。她没有多大变化，依旧留着学生头，光是变白了些。见到我挺了个大肚子，她似乎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恢复了镇定。我把她带回了出租屋，她休息了一会儿说：“我想出去玩”——想去哪儿玩，我带你去。——你方便吗？——当然啦，你得相信我。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说：“我想去KTV”。我以为她会想去什么比较著名的景点或者风景优美的公园，没想到她会喜欢这种地方。“你怎么突然想去这种地方？”我问她。好久没去了，想去啊！她说，再说了我还想去喝酒呢！——哟呵，你这个乖孩子怎么还喝上酒了？——我早就会喝酒了。她一脸得意的说。

不管她为什么想去，既然说了我当然是要带她去的。以前去这种地方总是和一大帮人，现在就我们两个倒有些不习惯。进去她拿起一瓶啤酒就干了，喝完她打了一个嗝说：“以前都是你们喝醉了让我照顾你们，这一次我要喝醉了让你照顾我。”我说：“你敞开了喝吧，姐还怕你？”她喝得差不多了话也就变多了。她跟我说她喜欢上了一个人，但那个人不喜欢她。说着说着她就哭了，哭的撕心裂肺。我说：“男人都是贱货，没一个好东西。”她哭着说：“他是好东西，只是他不喜欢我。”她趴在我的膝盖上哭，不一会儿我的裤子都湿了。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母亲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我就抚摸着她的头说：“姐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们村子头出过一个老姑娘，我也是听老辈人说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人物了，只知道她叫李望天，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

老辈人说的李望天是个身材高挑的美貌女子，她的父亲过世得早，她便借照顾母亲之故，久久不愿嫁到她许配的人家。其实是她和隔壁村的一个放牛少年郎相好了，可是这边又不能退婚。她曾经试着跟她母亲说过想悔亲，谁知她的母亲那个老封建啊，一听她说完就大喊着：你不嫁过去叫我怎么对得起人家，怎么对得起你短命的爹啊。你要是不老实那我就死给你看。李望天被吓着了，从此再也不敢提起这件事。眼看她就二十四了，人家那边已经逼得很急了，几次三番的过来催婚，她一边努力想尽各种办法推迟结婚，一边和她那个相好的商量着怎么办。她借口到地里打猪草，七拐八拐的跑到了少年放羊的林子里。

那家催的急了，要我秋收前就嫁过去，你说这可怎么办？李望天把猪草箩放在一边，握着少年的手说。

要不，咱们跑吧，天下哪里不活人？咱们跑得远远的，好好的生孩子，过日子。

跑？那我娘怎么办？你家还有哥哥姐姐的一大窝，我要是跑了，那我娘估计就没法儿活了。

那还能怎么办？少年也焦急起来。

沉思了半晌，李望天狠狠地说：要我说啊，要我嫁给你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他死了。

少年被吓得一个冷噤

你说谁死了？

还能有谁？只要他死了，你再来提亲，我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嫁给你了？

可是他活的好好的，等到了他死的年纪怕是咱们也该死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李望天为对方没能理解自己的意思而有些生气。

谁等得到他老死啊？我要他今年秋收前就死。李望天的眼睛里透着前所未有的阴冷，让少年顿时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如此的陌生，完全不像他几年来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这……这……

怎么？你怕了？妈的，是不是个男人。李望天故意用话激他。

怎么不是男人了？你都不怕老子怕啥？

好，不怕就好。这才像是我李望天的男人。咱们说好了，我去给他下毒，等他死了，你就来提亲。

可是要是让人发觉了怎么办？

让人发觉了，咱们就一起去死，你敢不敢？

敢，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死也不怕。

不过这事儿你可不要对任何人说，要说出去，咱们就真的完了，毕竟是条人命。

谁说出去谁是畜生。少年举起四个手指头发誓。

李望天扑到那少年的怀里。在松软的草地上，在高大的松树投下的浓荫里，在聒噪的蝉鸣声中，在清风的吹拂下，两个赤裸的身体翻滚着，渐渐融为一体。

之后李望天便答应下来结婚的事了，她未来的公婆请人给他们算了命，结婚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她对她的未婚夫越来越好了，还为他做鞋子，做衣服。她未来的婆家常常在乡人面前称赞到有这样贤惠的儿媳妇儿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那时候啊，又没有什么电话，在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连书信都没有，要结婚就要通知各处的亲戚，还只能走路去通知。这种工作当然是新郎来做的了。他要出发那天李望天特意为他准备了路上的干粮，还嘱咐他路上小心，为此这个准备做新郎的人啊一路上心里都甜甜蜜蜜的，很抹了蜂蜜似的。

可是新郎却一去不复返了，村里组织了人沿着路去找他，找到的时候都尸体已经发臭了，请人用门板抬了回来，他的那个爹娘啊都哭成了泪人儿。当然李望天也哭得死去活来的。

伤心归伤心，可是死者为大，还得忙着给他现制备棺材，剪裁寿衣。帮忙的人在给他管寿衣的时候在他衣兜里还搜出了半块饼，都干硬了，就随意的扔到门口，谁知他家的大黑狗跑来吃了，一会儿之后那狗也死了。李望天本以为自己的计策天衣无缝，可是这样一来一下子真相就大白了。

死者的父母去找李望天理论，可是李望天她那里肯承认呢？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以小溪似的眼泪来证明自己是有清白，控诉着自己是有多冤枉。

都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李望天跟那个放羊的相好了几年也肯定露出了些马脚。有人便悄悄地给那家人献计谋说去找隔壁村里那个放羊的问问，说是见到过李望天和他在一起亲亲昵昵的。死者的父母听了气得火冒三丈就请了村里一帮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帮能说会道的老头子。老头子们杵着棍子，小伙子们扛着棒子，一群人来到了那个少年家在的那个村子。少年被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来见人，他的娘也吓得不轻。

叫你们的儿子出来，我们问点儿话。死者的爹先说话了。

乡亲们嘞，你们这是要做啥子哦？我家儿子老老实实的放羊子，是哪点得罪着你们咯？给是羊子吃了你们呢庄稼？我们赔就是了，何必这么大阵势呢？少年的母亲带着哭腔说。少年的父亲去山上打柴去了，只有他的母亲出来应付。

大嫂子，不是羊子吃庄稼的事。就叫你儿子出来我们问他几句话，啊，不会伤他的，你叫他出来就是。一个老头子抚摸着自己的长胡子说。

问几句话何必来这么多人嘛？这个畜生养他这个儿子，到底是犯了啥子事哟？

死老太婆，少废话，再不出来我们就把你家给砸烂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挥舞着手里的棒子说。

这一下给少年的娘吓得不轻，她颤巍巍的走进家里，把躲在黑旮旯角里瑟瑟发抖的儿子拉了出来。

你说，你是不是和李望天有勾结？

少年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来，直往下淌。呃……是……是……他似乎已经没有了意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不是，不是，我不认识她，他大声吼到。

既然不认识她你为啥子骇成这幅样子？老实交代，不然叫你全家人给你陪葬。

我真的不认识她，少年还在争辩。

但那帮人哪里肯信，他们一步一步的逼上前来了。再不说打断你的狗腿。

才说着少年已经挨了一棒子，一脸扑到黄土地上，他的母亲哭喊着去拉他。

再不说，我们就把你娘也打死。

少年放声大哭，我说，我说，呜呜呜……

那天，那天，那天她说要把你儿子毒死了，说那样才可以嫁给我，呜呜呜……

于是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李望天，他们回来找李望天，可是李望天仍旧一口咬定这件事跟她无关。直到那些人把那个少年揪到她面前对质，那个少年承认了，她也就坦然的承认了。

没错，就是老子干呢！要杀要剐随你们。老子算是看透你了。她再次用阴冷的眼神看着那个少年。

在那个时候，不守妇道是女人最大的罪过，何况还闹出了人命，所以经过村里人商议，决定把她活埋，和那个她本该嫁的人埋在一起。

出殡那天，有人说要给她绑上，她说：放心，老子不会跑的。

帮工挖了很深的坑，法事做过了，那口棺材被平稳的放了进去。人们让她躺在棺材上，那个少年也被押着去给坟磕头，于是她对着那个少年喊到：日你八辈儿祖宗，妈的，真是个孬汉子，白瞎了老子这条命还有老子肚子里这条命。

人们这才注意到她微微凸起的肚腹，难怪这些天她总是穿着宽大的衣服，她肚子里那个少年的种已经三个月了。

少年被吓得瑟瑟发抖，事实上他的抖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停止过，到老了的时候抖得筷子都拿不稳。他想要放声大哭，但刚刚嚎出一声，就被押着他的小伙子吼回去了：嚎你娘的丧，不准嚎。他只能流着眼泪，抖动得更厉害了。

李望天的娘哭哭啼啼的说：儿哦，你咋这么大胆子哦？你叫我怎么跟你那个短命的爹交代啊？

怎么交代，我自己下去跟他交代。娘哦，有啥子好哭呢？再过二十年你姑娘又是一条好汉。

于是她坦然的躺下去了，用一块手帕盖在脸上，壮汉们开始上土。李望天渐渐消失在黄土里，土越堆越厚，人们听到砰的一声，有人说是肚子炸了，死了，死得活该。

故事讲完了，夏雨已经止住了哭。我问她：“雨，你觉得李望天是个什么的人？”她说：“我觉得她敢爱敢恨”——对嘞，还有呢？——还有嘛，她想了一会儿说她有点狠心。我说：“小时候我妈才把这个故事讲完，那些和我一起听故事的小朋友就说李望天这么狠毒，她死了活该。但我不觉得，女人是可以把自己的生命献给爱情的，其实她也是受害者，但她有一点很好，就是她拿得起放得下，她最后不爱那个少年郎了，听她说的话多么潇洒坦荡，”夏雨想了一会儿说：“所以我们也要拿的起放的下，要潇洒坦荡。”看到她豁然开朗的样子我很开心。她吼了一句：“去他妈的臭男人。”然后就去点歌了。她点了《平凡之路》，我陪她一起声嘶力竭的唱到：“徘徊着的在路上的，你要去哪，viavia……”

那晚上我们疯狂的唱到半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脖子都沙哑了。我带她去火车站。进了进站口，她在电梯上回过头来用沙哑的声音对我喊到：“老子一定活着回来。”我用沙哑的声音回答说：“老子一定活到你回来。”

能安慰好别人的人往往安慰不好自己，这是“懂得了很多道理却依旧不能过好一生”的一个体现。送走了夏雨我又恢复了那种被回忆和现实撕扯的生活，我想我只是不敢死所以才活着。

我不想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但别人的更深重的苦难确实会减轻我的痛苦。有一天，一向沉寂的初中班级群里突然热闹起来。我点了进去，他们说陈晓丽病死了。看到这个消息我心头一颤。我想起了不久前她曾在空间里发了她孩子的照片，她的孩子应该只有一岁左右，还在襁褓里。图片配文：“妈妈绝对不会让你像我一样长大，过和我一样的日子。”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她的妈妈在生下她不久之后就去世了，如今她也生下孩子就去世了。所谓幸福大致相同，悲哀千姿百态，我想这就是一种深刻的悲哀吧！何况她才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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