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薇也确实睡了过去，她还做了很多梦。关于过去，关于她的家庭，关于和江入海的种种。直到后来她醒来很久，也觉得这些都真实的不像是一场梦。

“你为什么要欺负别人？”女娃厉声斥责着面前的男孩子，他玩的很开心，只不过他的开心是骑在另一个弱小的孩子身上。他揪着身下跪在地上的孩子的耳朵，不断吆喝着赶着他往前爬。

“欺负？这是我的大马，我每天都这样骑马。”男孩轻蔑地望着面前的女孩，他的眼神向下瞟，语气却高傲的飞到天上去了。

“我叫女娃，是炎帝神农氏的女儿，我从没有见过如此欺负别人的人在我面前出现！”看得出来她很生气。

“炎帝神农氏又怎样，我是海龙王的儿子海龅。我的闲事你管不起。”

“但是你搞清楚，这是在陆地上，你如果继续这样骑大马欺负人，别怪我把你挂起来晒干。”

海龅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跟自己作对，觉得颜面扫地，于是跳下来上前准备动手打女娃。但是女娃天天跟着父亲上山打猎，她太灵活了，海龅甚至没有碰到过她，却被她撂倒在地。见状，他自认为打不过女娃便悄悄溜走，回到海里去了。

女娃回家后将此事告诉了父亲却迎来了严厉的斥责。

海族向来和神农氏不和，女娃此时又与其子产生正面冲突，炎帝认为海龙王睚眦必报的性格，必然会给女娃找麻烦。

“女娃性格张扬，今日逞强出头已致海族和神农氏不睦，罚。自今日起不可外出，禁足直至她知错。”

女娃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给她这么重的惩罚，她以为自己会得到奖励，明明是伸张正义。她越发觉得父亲不辨是非，陈旧迂腐了。

她要跑。

外面的世界是未知的，但是未知也意味着精彩，与其在神农氏的枷锁里禁锢着自己，不如自己救自己。她太渴望自由了，也许只有外面的风才能吹走她此时的闭塞和窒息。

当天夜里，女娃果真偷偷跑了，虽然她不知道去哪里，但是她觉得当下最重要的就是离开这儿。外面的夜晚太黑了，起初她是激动和渴望的，现在心里竟然有些害怕。女娃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她外头的世界很险恶，风浪都比家里大得多，虽然还没遇到过什么风风雨雨，但是现在她已经有点相信父亲的话了。

那要回去吗？以前跟父亲上山打猎，他们从来都是一直往前走，大家都笃定的认为前面会有更肥美的猎物，所以从来没人后退半步。女娃想着想着也坚定的认为外面的世界会更加丰富，于是继续奔赴向前。

穿过打猎的林地，前面就是未知的大海了。海族和神农氏不和，女娃也听从父亲的嘱咐很少来过海边，但是通往另一个新世界就必须跨过这片海。

炎帝曾经告诉过女娃，大海令人敬仰也让人害怕。因为人们永远不知道海底蕴藏着多少骇人的风浪与巨兽。但是今夜的海洋却跟炎帝描述的不一样。

女娃见惯了山林草木，翠色葳蕤，云雾缭绕的山峦群峰蓬勃又积极。但是今天见到月光撒落海面的温柔和神秘，她觉得这世上就应该有不一样的风景让人去见识，她要过海！

海龙王和海龅知道了女娃要过海，就筹谋着对她进行暗害，女娃心里揣着对海那边的向往自然不会知道这些。她找来小船，希望自己能一路划船平安渡过今夜，明天就能抵达新的世界了。

她划船走在海岸中间，月影斑驳点点，温柔的滴落到暗色海面上，折射出来的光影在水面上不断荡漾，海风吹海浪，也吹着女娃的脸颊，水汽扑面而来，沁凉和惬意都让女娃觉得海是温柔的，什么巨兽和惊涛骇浪不过是父亲想要禁锢她的骇人听闻的幌子。

“那是？”女娃看着远方海里的人影心中起了疑惑，慢慢划近一点再仔细看去，她发现了海龅。

“你不是说要把我挂在树上晒干？”海龅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不过，我今天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了。”还没等女娃开口，海龅就俯身沉到海底去了。

天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暗沉，只是海面开始掀起了比刚才更大的海风。女娃心里有一些害怕了，她想往回划，但是小船被风吹的不受控制，远处随风而来的是一波又一波巨浪，一卷又一卷，小船已经翻了，女娃也已经被狂风巨浪吞噬。她本想抓着小船慢慢浮到水面去，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她感觉自己睁不开眼睛也无法呼吸，纵然没有张开嘴巴，但是随着短暂的呼吸，浓烈的咸味也不断从涌到身体各个角落。

在失去生命的前一刻，除了惊慌失措，女娃的脑子里面最多的就是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听父亲的话的，原来对她的惩罚其实是另一种意义的保护。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现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神农氏女娃了，她现在不过是一直蓝冠白嘴的精卫小鸟。

精卫！

自从自己离开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名字，很多人都只是觉得这种鸟儿生的与众不同，却不知道叫什么。蓝色头冠有种精巧细致的可爱，白色小巧的嘴巴镶在脸上以及红色的小爪子。人们见到她时，有时候抓着石子，有时候又衔着西山上的树枝。

至于自己为什么要叫精卫，大概还是因为自己的父亲。

炎帝和仆从去西山打猎，发现了这只可人的小鸟。他张弓拉箭，一触即发之时被仆从制止了。仆从告诉他，那只小鸟不是猎物而是生前的女娃化成的。头顶蔚蓝羽毛是被海水浸染的，白色的小嘴也是海浪冲击后留下的颜色，红色的爪子是被海族暗害后的愤怒，所以小鸟一生的宿命就是填海。她害怕海的窒息感，溺死前的痛苦与折磨最是真实漫长，精卫不想别人也遭受一样的经历，只要这海还在一天，就多了一个人受迫害的可能。精卫虽然很小一只，日日填海，看起来日日无穷，但是却她不想停下来……

炎帝还没听完就已经潸然泪下，往昔对于女娃离世有些许责备和置气，现在更多的则是心疼和无奈。他放下弓箭，呆站在原地。“精卫精卫，她是这样叫的吧。”

“是。”仆从应和着炎帝。

“那就赐名为精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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