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萧用过饭就等着账目到手。
厚厚的十几本账目,有军械处的,向博上报的,还有苏寐自己记录的。
首先是三者互相核对,之后再是根据造好的成品箭数量计算各种用料的量是否合理,三个人忙了一个下午,没发现任何差错。
“殿下,账目全看完了,没发现任何问题。”林姜说。
“嗯,看来问题没有这么简单。”卫萧并没有显得惊奇。
账目看不出问题也在卫萧预料之中,毕竟账目层层上报,一级一级地不断审核过,既然七年之久没有被发现任何问题,那么就说明账目这里没有突破口。
既然不是账目的错,那么除此以外就是偷工减料了。给荻北造的箭,应该就是用节省下来的铁和其他金属而锻造的。
不过“破石箭”既然敢叫这么响当当的名字,必然是有锐利不可挡的特性的。只不过近年来虽然没有战争,但是每批箭即便只是入库,也要抽查试验其品质的,而自从苏寐入职以来,并未出现哪一批箭品性不足的时候。况且多造箭,也需要场地与工匠,可是铸箭的工时又是固定的,他们是在哪里找的什么人,居然私自造出如此多的箭来?
卫萧觉得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
如果真的有人能既节省用料,又造出同样品质的箭,那么此人也算是天赋异禀。至于能掩人耳目地私自造箭,应该是幕后有什么大人物,这才是最让卫萧头疼的问题。
且不说能不能从小喽啰嘴里套出什么大人物,即便是知道了,又不知道这大人物能否动得。朝堂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能瞒天过海这么久的,必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恐怕到时候就是他这个钦差也处理不了了,估计还要是父皇来决断。
卫萧想到这里,不禁觉得疲乏起来。如此大的一个天下,虽说是他卫家的天下,可是也是天下人的天下。只不过天下人只等着对于庙堂的作为品头论足,好的便叫做明君,坏的便叫做昏君,而他卫家既然享受天下人的供养,那便要忍受江湖对朝堂的愤懑。
天下人不会知道皇家的苦楚,他们已然让皇家的锦衣玉食迷住了眼睛,看不见自己的供养,并非只是交给皇室,也交给了军队,交给了盛世,为自己的安居乐业竖立着屏障。
多数时候,人门不是不知道,但是他们依然选择忽视。
卫萧平心静气地接受这一事实,并且也看的很开。
天下人说尽天下话,他只愿自己能守住让天下人敢于说尽天下话的盛世。
海晏河清,盛世安康。
他既居于此位,便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如今倒也乐在其中,更无甚怨言。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向衡和林姜:更何况这一路上还有志同道合者作陪。
“殿下,现在看来此事不仅关联外患,更与内忧相关。”林姜已然觉出此事之难。
“那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要放任这些人贪赃枉法?再说了,只要殿下想做的事,一定能做到。”向衡义愤填膺。
“阿渊,你要知道,即使是我,也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卫萧只是想让向衡知道,自己现在,并未到权倾朝野的地步。
“殿下,我知道是人都要受限,可是你不一样。”向衡想证明自己没有耍小孩子心性。
“我如何不一样?你还真以为皇家有什么真龙天子?不过是肉体凡胎而已。”
“我不是说这个。殿下要走的路,是治国平天下的路,殿下怀的心,是理政守盛世的心,所以殿下用不着怕什么奸佞小人,因为天理和道义,都得站在殿下这边。”
“更何况我也永远站在殿下这边。殿下是我的立场。”向衡接着说。
卫萧看着向衡,向衡一副很认真的样子: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像是点着灯火一样明朗,好像已经看见歌舞升平的盛世,俊逸的面容此时透着几分笑意,如同拨云见日漏下来的阳光,充满前途一片大好的向往。
卫萧只当向衡过于相信自己了,人算不如天算,他就算再聪明也少不了要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也会有狼狈孤立无援的时候。
但是向衡想说的其实是:只要殿下没放弃这条路,他向衡就永远跟随。
虽然并未将心意全然表露清楚,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因为说过的话,只要自己记得去做,就是不同于言语的心意。如果耳朵没有听懂心意,不妨用眼睛和心,看一看一直不懈在做的事情,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你这是赖上我们二皇子府了?你是不是觉得府上的饭好吃,所以舍不得走了?”林姜逗向衡。
“那是,毕竟是小土狼,给点肉,就要跟着跑喽!”卫萧也跟着打趣儿。
“才不是,我就跟着殿下而已。”向衡自证清白。
“那说明这狼崽子养熟了。”卫萧也多了几分笑意。
“阿渊去休息吧,明日也早些起来,等着苏寐来府上,我们好好地查一查。我一贯不喜欢动用私刑,再说现在只是查案,没什么理由把苏寐关押起来审问,明日在正厅问话即可,也少了让幕后的大人物打草惊蛇。”卫萧跟向衡说着明天的安排。
“是,我记下了。”
“阿渊,你堂弟可是痴迷于军械武器?”卫萧忽然问起向衍来。
向衡没想到殿下还关心着他堂弟,愣了一下神,回道:“是,衍儿他一向喜欢这些东西。只可惜衍儿只是自己痴迷而已,并没有什么名师能指点,要说师傅,顶多就是军械处的老匠人而已。”
“你堂弟看着倒像是个有天分的,可是我又不能一下子拐走你们向家两个少年郎。不过此时我记下了,日后回京,我会在兵部,为衍儿找个名师,让他来凉州教导衍儿。”
向衡一时感到一阵暖流,原来殿下即使在国家大事里忙得无法抽身,也仍然记挂着周围的人的任何一件小事,给殿下当差,真是天底下顶好的差事了。
向衡告了退,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
从廊上穿过的时候,向衡看着今日的天象竟然是双星伴月,向衡觉得这就好像他跟殿下和林姜一样。
不过,天上的月亮是只能有一个,可是这稷朝就不一定了——至少他向衡不甘于只做个星星。
总有一天他能跟殿下比肩才好,那时候能站在殿下身边的,一定是他——向鸿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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